“冰壳”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盛槐序刚刚复苏的神经末梢。他灰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身体猛地绷紧如拉到极限的弓弦。
野蔷薇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充满攻击性,暗金色的荆棘虚影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空间一闪而逝,带来针砭般的锐利刺痛感,直逼路怜逸。
“没有干扰!”盛槐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嘶哑和强压的暴戾,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猛地抬头,灰褐色的眼眸深处,那片混乱的荒漠瞬间被狂暴的沙尘暴席卷,暗金色的荆棘如同活物般在他眼底疯狂滋生、燃烧。
“我的状态完美,效能评估报告可以证明任何偏差都在可控阈值内,我依然是您最锋利的兵器,路教授。”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角淌下,古铜色的皮肤在冷光下泛着水泽。
那狂暴的野蔷薇信息素带着荆棘的尖刺,狠狠撞向路怜逸的甜巧克力力场,试图用狂暴来掩盖内心的混乱与恐惧,对自身这种失控状态的恐惧。
眼前人仍旧站在原地,白大褂在对方狂暴的力场冲击下纹丝不动,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冰冷如初。
甜巧克力的气息如同最坚韧的合金,稳稳地抵御着荆棘的冲击,他静静地看着盛槐序的失控,如同观察一个失控的反应炉。
“最锋利的兵器?”路怜逸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讽,“兵器不会质疑,不会挣扎,更不会……”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盛槐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恐惧自己的‘偏差’。你的反应本身,就是最大的失控证明。”
再一次,盛槐序的呼吸猛地一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灰褐色的瞳孔中,那狂暴的沙尘暴仿佛被路怜逸这句冰冷的断言瞬间冻结,只剩下死寂的茫然和被彻底戳穿的狼狈。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野蔷薇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衰弱下去,霸道和攻击性消散,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被抽空般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混乱。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碰到了身后漂浮的一块扭曲金属残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但路怜逸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如同最冷酷的审讯者,步步紧逼:“祁肆眚(SS-01)身上也出现了类似的‘逻辑干扰变量’,生物信号异常波动,与目标L-204(祁屿)的濒危状态高度关联。这种‘故障’模式正在扩散。”
“告诉我,盛槐序,”路怜逸的声音如同最终通牒,带着摧毁一切伪装的绝对力量,“你和他,这种‘看见’残骸的‘偏差’,这种‘非指令性’的情感映射……根源是什么?谁动摇了你们的‘归档’状态?”
“根源,情感映射……”盛槐序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冰冷的词语,灰褐色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海啸。
路怜逸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记忆深处被药物冰封的闸门。无数混乱的碎片瞬间奔涌而出——
【荆棘王座】力场中,镜像体那腐朽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缠绕脖颈的窒息感,还有那句淬毒的诅咒:“碾碎那个将我们视为工具的路怜逸!”那一刻,被药物压抑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
主控室里,路怜逸透过通讯屏,用那金属刮擦般的冰冷声音宣判:“他们是兵器……情感?那是对效能的亵渎,是必须被清除的病毒。”心脏被洞穿的冰冷痛楚,清晰得如同昨日。
颈侧传来熟悉的细微刺痛,记忆模糊的医疗台上,视野里是路怜逸毫无表情的脸和手中闪着寒光的注射器,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注入:静默 VII型。目标:稳定核心变量。”那是剥夺的开始。
还有休息室外幽蓝的通道里,时砚修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鎏金色竖瞳,他手中那支闪烁着莹蓝色不祥光泽的微型注射枪,以及那低沉如受伤野兽咆哮般的话语:“这不是命令,盛槐序。这是老子替他还你的!”针尖刺入皮肤的冰冷触感,随即是灵魂被撕裂、被滔天洪水淹没的剧痛……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被【静默VII型】强行冰封、扭曲、压制的记忆碎片和情感洪流,此刻如同挣脱了堤坝的灭世洪水,疯狂地冲刷着他刚刚被解药唤醒的意识核心。
尤其是那个吻,那个小心翼翼、带着无限疼惜和无声誓言、落在他颈侧旧疤上的温热触碰,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陨石,在他精密运转的思维核心中激起剧烈的涟漪。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痛苦闷哼,终于冲破了盛槐序紧咬的牙关。
高大的身躯无法控制地佝偻下去,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插入湿漉漉的黑发中,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头骨捏碎。
灰褐色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混乱和被强行唤醒的、刻骨铭心的冰冷愤怒。
路怜逸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地审视着盛槐序的痛苦崩溃,如同在分析一个濒临解体的复杂机械。当看到对方因回忆那个颈侧的吻而身体剧震时,路怜逸深灰色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看来根源找到了。”路怜逸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中要害,“是时砚修(Alpha-03)。”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审判锤落下。
眼前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顿住,盛槐序抱着头的手缓缓滑落,露出他布满冷汗、痛苦扭曲的脸。灰褐色的瞳孔缓缓聚焦,里面翻涌的混乱风暴渐渐沉淀,最终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屈辱、不甘和某种被出卖的冰冷的暗色。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淬毒的荆棘,死死钉在路怜逸毫无波澜的脸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 一个字,重若千钧,带着血肉被撕裂的颤抖。
“他做了什么?”路怜逸追问,步步紧逼,不容丝毫喘息。
盛槐序的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仿佛吞咽下了一口混合着玻璃渣的血。灰褐色的瞳孔深处,那冰冷的暗色下,清晰地倒映着路怜逸的身影,以及那身影背后,通道拐角处时砚修那双鎏金色的眼睛。背叛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
“在…通道,你休息室外。”盛槐序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强制禁锢我,用注射枪,在颈动脉侧面。”
话语间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自己左侧颈动脉旁那片冰凉的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针尖刺入的冰冷触感。
“注射物?”路怜逸的声音毫无起伏,但深灰色的眼底,高速运转的逻辑链条已推演出最可能的答案。
“蓝色液体。”盛槐序闭上眼睛,似乎想隔绝那莹蓝流光刺入脑海带来的剧痛回忆,“很稀薄,像液态蓝宝石。他说…”盛槐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唤醒的痛楚,“‘这是老子替他还你的!’”
“替我还你?”路怜逸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探照灯般刺向盛槐序。
甜巧克力的信息素无意识地微微波动了一下,颈侧那道被高领遮掩的旧疤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灼痛幻影。时砚修那个落在疤痕上的、笨拙而珍重的吻,难道与这解药有关?
“他有没有提及注射物的具体性质?名称?来源?”路怜逸压下那丝微澜,声音恢复冰冷。
“没有,只有那句话,”盛槐序极其缓慢地摇头,汗水沿着他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我只记得注射后很痛苦,像久远记忆的堤坝被炸开,很多被冰封的东西都涌了回来。”
他睁开眼,灰褐色的瞳孔里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片被彻底搅乱的废墟,“包括那道疤,您的疤,关键词:C-739,垃圾堆。”
野蔷薇的气息微弱下去,只剩下一种干燥的、如同燃尽后的灰烬般的余韵,他不再掩饰,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真相冲击后的、深沉的疲惫和痛苦。
血腥味、硝烟味、信息素的余烬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路怜逸沉默了,训练场内一片死寂,只有模拟战场环境低沉的嗡鸣和盛槐序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深灰色的眼眸透过镜片,落在盛槐序那张被痛苦和疲惫侵蚀的脸上,这台他亲手锻造的、本应绝对稳定的杀戮兵器,此刻内部充满了无法预知的混乱裂痕。
而裂痕的源头,是时砚修那无法无天的“归还”,是那道被唤醒的旧疤,更是他自己那坚不可摧的冰壳下,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投入的微小陨石。
路怜逸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僵硬,没有推镜架,而是伸向了盛槐序汗湿的额角。冰冷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滚烫皮肤的刹那,停住了。
灰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盛槐序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后撤,却被路怜逸那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钉在原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散发出的寒意。
“你不再是完美的兵器了,盛槐序,”路怜逸的声音很轻,如同最后的宣判,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时砚修给你注射的,是情感的解药,他释放了你体内被‘归档’的‘病毒’。” 指尖终于落下,轻轻点在盛槐序汗湿滚烫的太阳穴上。
“感受它吧,然后,”路怜逸深灰色的眼眸深处,冰层之下暗流汹涌,“学会控制它。或者,被它彻底摧毁。” 他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皮肤滚烫的温度和那混乱精神场的震颤。
白大褂的下摆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路怜逸转身,不再看僵立在血腥屠场中心、如同被彻底击碎又被迫重组的兵器的盛槐序,身影无声地没入通道幽蓝的冷光中,只留下身后一片冰冷的死寂和那无声绽放、却又被痛苦缠绕的荆棘。
盛槐序站在原地,路怜逸指尖残留的冰冷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他滚烫的额角。
灰褐色的瞳孔倒映着漂浮的血珠和扭曲的残骸,野蔷薇的气息在死寂中无声燃烧,灰烬之下,暗金荆棘的尖刺悄然刺破冰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