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祁平阁终于动了,他迈开步伐,黑色大衣的下摆纹丝不动,步伐沉稳如同丈量好的精密仪器,每一步都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颤的回响。
他走向路怜逸,目光始终未曾离开。
最终,他在路怜逸面前不足一米处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路怜逸完全笼罩。
顶级Alpha白兰地的信息素如同实质的冰层,沉沉压在路怜逸周身,那苦涩回甘的甜巧克力气息被压缩到了极致,变得微弱而滞涩。
“路怜逸。”祁平阁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如同冰层相互摩擦,带着一种无需提高声调便足以碾碎一切反抗的绝对权威,“解释你的行为,在总部核心区域,动用分化能力,针对高级幕僚及其关联人员。”
他的目光扫过路怜逸手中那支依旧握着的、闪烁着紫光的注射枪,灰蓝色的瞳孔深处,冰寒之意更甚。
“我需要一个符合逻辑、且能证明其效能优于引发此次内部冲突代价的理由。”
路怜逸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注射枪冰冷的触感清晰地传来,他抬起眼,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眸对上了祁平阁那深不可测的冰蓝色目光。
高速运转的逻辑核心在绝对的压力下疯狂计算着所有可能的回答及其后果。
甜巧克力的气息艰难地试图重新凝聚,却如同脆弱的冰晶,在对方浩瀚的冰原威压下徒劳地颤抖。
冰冷的僵持,在弥漫着血腥、信息素残迹和绝对威严的廊道中,无声地蔓延。
沉默中, 路怜逸抬起眼,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眸对上了那片深不可测的冰蓝。
片刻后,他微微起唇,声音嘶哑平稳,竭力维持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尽管仔细听,能察觉到底层一丝被绝对力量压制后的细微滞涩。
“目标:清除高优先级干扰源,代号夏殆,omega-?”路怜逸开口,语句如同预设好的程序输出,冰冷而条理分明,“行为动机基于多重逻辑链评估。”
“其一,安全性评估。目标夏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分化能力〈低温操控〉虽初步显现但可控性差,能量波动评级C+,潜在B级。”
“其存在本身即为不可预测变量,于总部核心区域构成持续性安全隐患。先前爆发即为明证,虽强度有限,但证实其能力受极端情绪驱动,难以纳入管控体系。”
“其二,资源效率评估。高级幕僚季宴景,Alpha-02,其核心职责与效能发挥依赖于绝对理性判断与对祁家战略的绝对服从。观测数据显示,目标夏殆的存在,已导致季宴景出现显著‘情感依赖’及‘认知偏差’。”
“此次为阻拦清除程序,其动用二阶分化能力「青竹屏障」及一阶「竹甲」对抗上级指令,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与资源内耗,其作为重要战力的稳定性与可靠性因该干扰源而急剧下降,预期效能折损率预估超过40%。”
“其三,战略洁净性评估。总部核心区域不容许存在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目标夏殆的来历、其能力苏醒的根源、以及与季宴景之间难以用现有模型量化的链接,均构成信息黑箱,保留该变量,等同于在战略核心引入一个无法预知的漏洞,潜在风险不可估量。”
他略微停顿,深灰色的目光扫过被祁平阁威压笼罩、因恐惧和痛苦而微微颤抖的夏殆,以及旁边嘴角溢血、眼神充满愤怒与绝望的季宴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其四,价值对比评估。目标夏殆,当前价值:极低。无战略职能,无情报价值,能力开发程度低下且不稳定。其存在所需消耗的监管资源、引发的内部冲突风险、以及对高阶Alpha战力(季宴景)的负面影响,远超过其可能带来的任何潜在收益。”
“清除该干扰源,可立即终止资源错配,消除安全隐患,并为Alpha-02(季宴景)的认知复位与效能恢复创造必要条件。”
“结论:清除干扰源夏殆,是终止当前内部冲突、优化资源配置、确保总部核心区域安全与战略洁净性的唯一最优解,短期冲突代价低于长期容纳该变量所带来的持续损耗与风险。”
路怜逸的陈述清晰、冰冷,完全基于他那套效率至上的逻辑体系,将夏殆的存在彻底量化、剖析,并最终得出了“价值为负,应予清除”的结论。
“你!”季宴景闻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挣扎着想开口反驳,但祁平阁那浩瀚的白兰地威压如同冰山般镇压着一切,让他连发出一个音节都异常困难,只能死死盯着路怜逸,胸膛剧烈起伏。
不远处祁平阁灰蓝色的瞳孔如同冻结的星辰,倒映着路怜逸毫无波动的脸。他沉默了几秒,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最优解?”祁平阁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绝对的冰冷,“你的逻辑链建立在将所有变量纳入你的‘效能’模型基础上,但你是否计算过,强行清除可能导致的Alpha-02的彻底叛离风险?以及,处置一个由我亲自批准进入总部、且由高级幕僚担保的人员,所需的程序成本与潜在舆论涟漪?”
路怜逸立即回应,仿佛早已推演过这个问题:“计算在内。Alpha-02,季宴景的忠诚度基石在于对祁家整体利益的认同,而非对单一冗余变量的执念。清除干扰源后,辅以短期记忆干预及心理复位程序,其回归高效状态的概率超过92.7%。程序成本低于持续监管该变量带来的长期消耗。舆论可控,可对外宣称目标因能力失控导致意外身故。”
祁平阁的目光从路怜逸脸上移开,缓缓扫过勉强支撑的季宴景,以及他身后那个被恐惧淹没、瑟瑟发抖的夏殆。
片刻后,他极其轻微地摇了下头。
“你的评估过于机械,路怜逸,忽略了非量化变量的潜在影响。”祁平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此事到此为止,季宴景,带你的人离开核心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带他踏入此地半步,而你路怜逸,收回你的清除指令,你们的冲突,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资源。”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驳回了路怜逸的提议,选择了息事宁人,各退一步。
季宴景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他艰难地想要点头领命,并试图去拉身后几乎瘫软的夏殆。
镜片后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路怜逸似乎对祁平阁的决定有些意外,但他并未质疑,只是微微颔首:“遵从您的指令。”他握着注射枪的手似乎有松开的迹象。
就在季宴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夏殆手臂的刹那——
异变陡生!
祁平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切入了两人之间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只剩下两道模糊的黑色残影。
他的左手并指如刀,精准无比地劈在季宴景毫无防备的颈侧动脉上,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足以瞬间切断大脑供血而不造成永久损伤。
同时,他的右手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支造型迥异、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微型注射器。
一支针筒细长,内里是莹蓝色的粘稠液体,精准而迅速地扎入了夏殆颈侧腺体附近,另一支针筒稍粗,内里是深紫色的药剂,则以同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了季宴景因受击而微微后仰暴露出的脖颈静脉。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连路怜逸都只捕捉到一丝残影。
季宴景眼中的庆幸瞬间化为惊愕与彻底的茫然,身体一软,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祁平阁用空出的左手随意一带,卸去倒地的力道,使其瘫软在地失去意识。
夏殆更是连反应都没有,那莹蓝色药剂注入的瞬间,他浅褐色的瞳孔骤然放大,随即迅速涣散,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无声无息地软倒下去,被祁平阁用脚背轻轻垫了一下,避免了重重摔落。
整个廊道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片刻后 祁平阁缓缓站直身体,黑色大衣的下摆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手段并非出自他手,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人,仿佛只是在审视两件物品。
“路怜逸,”他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把夏殆带走,按你最初的方案处理,确保彻底、洁净。”
然后他目光转向昏迷的季宴景:“这个人,我带走。”
立刻有两名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穿着纯黑制服、没有任何标识的“清道夫”人员无声上前,动作熟练地将季宴景抬起,迅速消失在廊道另一端。
一切发生突然,路怜逸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殆,又看向祁平阁,他很快恢复了绝对的冷静,问道:“家主,等季宴景醒来,该如何解释?”
祁平阁从大衣内袋拿出一块纯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支用于季宴景的深紫色注射枪,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渍。
“注射给他的是‘忘川VII型’强化剂,足以覆盖最近三个月内所有与特定目标夏殆相关的深度记忆片段,并进行逻辑合理化覆写。”
“他会忘记很多细节,只会残留一些模糊的印象和情绪,并会自行脑补出合理的解释。”祁平阁的声音冰冷而淡漠,“醒来后,我自会安排他进行高强度外勤任务,时间和距离会抹平剩余的不稳定因素,他会重新变回那把高效的‘刀’。”
他将擦拭干净的注射枪收回内袋,目光扫向路怜逸:“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是。”路怜逸不再多言,弯腰,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极其高效地将昏迷的夏殆抱起。
少年轻得吓人,裹在宽大的白色羽绒服里,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路怜逸抱着他,转身走向廊道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需要更高权限验证的合金门。
祁平阁则站在原地,灰蓝色的瞳孔望着廊道尽头季宴景被带走的方向,面无表情,唯有眼底深处那抹绝对的掌控意志,如同万载寒冰,永不消融。
……
约莫一小时后。
那扇不起眼的合金门无声滑开,路怜逸走了出来。
他的白大褂依旧纤尘不染,束在脑后的银灰色长发也一丝不苟,但仔细看去,他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透明了几分,唇色也淡得近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镜片后的眼底,那常年高速运转的理性光芒下,透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极其耗费心力的精密操作,而非简单的“处理”。
他关上门,将门后的一切彻底隔绝。
祁平阁依旧等在外面,如同亘古矗立的黑色石碑,他听到动静,灰蓝色的眼眸转过来,落在路怜逸身上,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了对方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态。但他并没有出言询问具体过程,仿佛那并不重要。
“处理完了?”祁平阁的声音平稳无波。
“是。”路怜逸的回答简短有力,声音嘶哑依旧,但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一点。
“结果?”
“目标夏殆(Omega-?)已确认生命体征终止,处理过程符合‘彻底、洁净’标准,未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生物学痕迹。”路怜逸公事公办地汇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物品的销毁记录。
祁平阁闻言,深灰色的瞳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仿佛这只是意料之中、且无关紧要的一个步骤完成。
他没有问夏殆具体是怎么“死”的,是注射了药剂,还是用了别的什么方法。也没有问“尸体”最终如何处理,是化成了灰烬,还是溶解于强酸,抑或丢弃在了某个永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些细节,在他看来,属于执行层面的事,路怜逸会处理得完美无瑕,无需他浪费心神过问,他只需要确认结果,确认那个干扰源已被彻底抹除,不再构成任何潜在威胁。
“后续事宜,你安排人处理干净。”祁平阁最后说了一句,转身,黑色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迈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荡,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幽蓝的冷光尽头。
路怜逸站在原地,直到祁平阁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了一下挺得笔直的脊背。他抬起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镜片反射着冷光,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或许不是愧疚,更像是一种高度专注和消耗后的虚空感。
他通过加密通讯频道,冷静地下达指令:“‘清洁组’至γ-7区待命。目标已归档,进行标准善后处理。要求:绝对彻底,无痕迹。”
下达完指令,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合金门,目光深处没有任何波澜,随即也转身,沿着与祁平阁相反的方向离开,白大褂的身影逐渐融入研究所冰冷而无尽的通道阴影之中。
廊道彻底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甜巧克力苦涩、白兰地冰冷、以及某种微弱却刺鼻的化学清洁剂的气味,预示着不久后,这里发生的一切痕迹都将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