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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仅仅因为你就是你

吻在刀刃凋零处

战争留下的创痕,如同星系背景辐射般,缓慢而顽固地渗透进第七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最刺耳的警报已然沉寂,但那种紧绷的、忙于修复和舔舐伤口的氛围,比单纯的战时紧张更为沉重。

主医疗区内,大部分伤员的状况趋于稳定。低沉的呻吟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取代了爆炸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营养剂和多种信息素混合的复杂气味,如同大战后的废墟,杂乱却透着生机。

祁屿(L-204)所在的深层修复单元,液氮寒雾再次缓缓弥漫。

他悬浮在幽蓝色的营养液中,浅灰色的发丝如同沉睡的枯萎水草,后背那片巨大的疤痕在【枯木逢春】的微光流转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愈合。

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沉入深度修复的海洋,暂时远离了破碎星环的杀戮噩梦。

盛槐序(Alpha-04)已从隔离观察室转移至标准疗养间。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模拟出的、相对平静的星图,灰褐色的眼眸中,属于“静默VII型”的绝对漠然冰壳进一步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巨大冲击后的疲惫与深沉的平静。

野蔷薇的气息微弱而稳定,不再有失控的躁动。偶尔有医疗人员进出,他会微微颔首,沉默却配合。

路怜逸每日会定时前来检查他的数据,两人交流简短、专业,但那种僵硬的氛围似乎缓和了些许。

而祁肆眚(SS-01),则如同被重新收纳进武器库的利刃,静静地存放在深层隔离单元。

他依旧如同完美的石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灰绿色的瞳孔一片死寂的“空”。

战后评估显示其机能完好,【弦共振】能力稳定,仿佛那场惨烈的战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那非人的“静”似乎更加深邃了。

在这片逐渐恢复秩序的表象下,路怜逸将大部分精力投入了那个他寄予厚望的项目——DE-6。

DE系列研究,一直是第七研究所,乃至路怜逸个人野心的核心,它们的目标始终如一:超越生物本能与情感的桎梏,实现绝对理性与高效能的终极形态。

DE-5曾被视为一个里程碑,它通过精准作用于杏仁核与前额叶皮层,有效压制了激烈的情绪波动,为“归档计划”提供了关键的稳定性保障。

但DE-5有其局限,它更像是一剂强效镇静剂,能够暂时麻痹情感的尖刺,却无法根除情感依赖的土壤,更无法抹去那些深植于海马体与边缘系统连接处的、由早期记忆塑造的“顽固”本能。

它对顶级Alpha和特殊Omega的长期效果会衰减,且存在被极端情绪或特定共鸣强行冲破的风险——盛槐序的失控便是明证。

而DE-6,则代表着路怜逸向着更深、更禁忌领域迈出的步伐。它的核心突破,在于其神经受体的广谱靶向性,以及作用时效的指数级延长。

路怜逸站在DE-6项目实验室的核心操作台前,四周是无数悬浮的光屏,流淌着复杂的分子结构式、神经通路模拟图和实时生物能量读数。

空气中弥漫着低温冷却剂和臭氧的味道,比研究所其他区域更加冰冷彻骨。

“DE-5作用于决策层面,维持表面理性,如同修剪植物的枝叶。”路怜逸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内响起,像是在对看不见的听众讲解,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而DE-6……”他的指尖划过一道复杂的、如同神经网络般蔓延的分子模型,“它将直接深入边缘系统与海马体的深层连接,不仅压制,更旨在进行引导性重构。”

光屏上,模拟的神经信号在注入DE-6模型后,原有的激烈波动被一种更柔和、却更具渗透性的能量场引导、梳理,甚至某些特定的神经突触连接被无声无息地弱化、覆盖。

“情感依赖、深层恐惧、乃至某些根植于早期记忆的‘顽固’本能,理论上都将在DE-6的作用下,变得高度可塑,甚至定向抹除。”路怜逸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眸倒映着冰冷的数据流,里面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科学家的冰冷光芒,“这将是从根源上‘优化’生物体,消除一切非理性‘噪音’的关键。”

项目才刚刚起步,处于最基础的理论验证和分子稳定性测试阶段,距离活体实验乃至应用遥不可及,但路怜逸几乎将所有可支配的时间都投入其中,仿佛只有沉浸在这些冰冷的数据和宏大的蓝图中,才能暂时忘却外界的混乱、时砚修带来的冲击,以及……内心深处那丝越来越难以忽略的滞涩感。

然而,时砚修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地沉浸在独自一人的科研世界里。

几乎每天,有时甚至一天数次,那个高大慵懒的身影都会出现在DE-6实验室的隔离门外,他不会强行闯入最高机密区域,却总有办法让路怜逸知道他来了。

有时是通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一句懒洋洋的“路大教授,饿不饿?给你带了点能入口的东西(对比营养剂而言)”;

有时是直接敲门,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能打断路怜逸高度集中的思绪;

更有甚者,他会不知用什么方法,绕过部分权限限制,将一些外界的新鲜玩意儿——比如一株在模拟生态箱里顽强存活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真正植物,或者一杯据说是古法研磨、香气浓郁得与实验室格格不入的热饮——直接放在实验室的外间。

路怜逸对此不胜其烦。每次被打断,他甜巧克力的信息素都会变得尖锐而冰冷,带着明显的不悦。

“时砚修,我说过,这里是最高机密实验室,非项目人员禁止靠近,你的行为干扰了研究进度。”一次,当时砚修又一次试图通过通讯频道搭话时,路怜逸终于忍不住冷声警告。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时砚修低低的笑声,带着点无赖:“进度?路怜逸,你对着那些数据已经连续看了十二个小时了,效率曲线早该下滑了,我这是帮你强制休息,优化资源配置。”

“我的工作状态由我自己判断。”路怜逸语气硬邦邦地反驳,但指尖无意识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暴露了对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行,你判断。”时砚修的声音靠近了些,似乎就站在隔离门外,“那出来判断,五分钟,就五分钟。不然我可要怀疑你是不是在里面藏了别的‘合作者’了。”

这种毫无逻辑的醋意让路怜逸一阵无语,不过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一方面是避免时砚修真的做出更出格的事,另一方面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那短暂的五分钟,似乎确实能让过度运转的大脑得到一丝喘息。

他走出实验室,看到时砚修斜倚在门外的墙上,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明显出自研究所食堂高级灶而非标准营养液机的食物。

“吃点东西。”时砚修将食盒递过来,目光在他疲惫的脸上扫过,鎏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你瘦了。”

路怜逸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时砚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时砚修挑眉:“哪些?送饭?还是打扰你工作?”

“所有。”路怜逸的声音平静无波,“包括回来,包括介入战争,包括现在这些毫无效率的行为,你的动机是什么?获取更高的权限?报复我之前的‘处理’?还是仅仅因为无聊?”

这是他理性逻辑能推演出的最可能的几种答案。他需要将时砚修这个巨大的“未知变量”纳入可理解的模型,否则始终无法安心。

时砚修看着他认真分析的模样,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复杂的意味,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上前一步,将食盒塞进路怜逸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路怜逸冰凉的手背。

“路大教授,你的数据库里,难道就没有‘因为我想’这个选项吗?”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路怜逸无法完全解析的情绪,“我想回来,想帮你,想看着你,不行吗?”

这个答案过于简单,也过于……感性,完全不符合路怜逸的逻辑链。

他皱起眉,还想再问,时砚修却忽然抬手,示意他噤声。

与此同时,时砚修手腕上一个造型古朴、不像研究所制式的通讯器闪烁起幽蓝色的光芒。

时砚修看了一眼,脸色微微沉凝,对路怜逸道:“我哥。”

他接通了通讯,一个经过加密处理、但依旧能听出沉稳威严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阿修,那边情况如何?”

“刚打完架,正在收拾残局,死不了。”时砚修回答得言简意赅,语气随意,但路怜逸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收敛了些许。

“嗯,家族收到了前线战报。你做得……很出格。”那个被时砚修称为“哥”的男人声音平稳,“那艘‘星骸’,你动用得太招摇了。”

“有用就行,管它招不招摇。”时砚修不以为意,“反正现在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通讯那头沉默片刻,男人似乎转换了话题:“你……还在第七研究所?和那位路教授在一起?”

时砚修看了路怜逸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坦然的弧度:“是啊,守着我家这位工作狂呢,不然他迟早把自己耗干。”

“你家……”男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早已料到,又像是带着某种深藏的落寞,“父亲和长老们,已经知道了。”

路怜逸的身体猛地地绷紧了一瞬。

时砚修的家族,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是什么态度?干涉?敌意?

时砚修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点挑衅:“知道就知道呗,反正我早就表明态度了,怎么,他们还想派你来把我抓回去,按头完成那场可笑的联姻?”

“阿修,”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警告,但并无太多责备,“你知道家族的态度,自从你那次之后,他们对你的婚姻已无强制要求,事实上,大多数长老认为,一位像路教授这样……拥有卓越才智和独立地位的Omega,或许是比你原先那些荒唐念头更合适的伴侣选择。”

这话出乎路怜逸的意料。时砚修的家族竟然对他(路怜逸)抱有一种近乎认可的态度?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像时家这样的古老家族,通常会对血脉、联姻有着严苛的要求。

时砚修嗤笑一声:“合适?他们懂什么。”他的目光转向路怜逸,鎏金色的竖瞳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灼热的情感,“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合适’。”

他对着通讯器,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哥,你听清楚,也转告家里那些老古董,我,时砚修,喜欢路怜逸,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合适’的伴侣,只是因为他是路怜逸,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谁也别想来碍事,包括你。”

通讯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路怜逸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复杂的目光仿佛正透过通讯器,落在自己和时砚修身上。

那目光里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情敌”的黯然,尽管对方掩饰得很好。

良久,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似乎多了些什么:“我知道了,你好自为之,家族这边我会处理。”他顿了顿,补充道,“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暗影虽退,风波未止。”

通讯切断。

实验室外的通道里,一片寂静。时砚修收起通讯器,看向路怜逸,眼神坦然,甚至带着点“你看我处理好了”的得意。

路怜逸却怔在原地,手中食盒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与实验室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时砚修那句“喜欢路怜逸”,如同投入他逻辑深潭的一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喜欢?

不是因为价值,不是因为合适,只是……因为他是他?

这种纯粹基于情感的、非理性的动机,是他所有模型中最大的“噪音”,是无法计算的变量。

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时砚修家族的态度,那种纵容甚至隐约的认可,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深意?DE-6的研究,真的能如他所愿,彻底消除这些复杂难解的“干扰”吗?

他抬起头,看向时砚修那双灼热的、写满了执念的眼睛,第一次感到,自己一直赖以生存的绝对理性堡垒,正在从内部开始,出现一道道难以弥合的裂痕。

“走吧,”时砚修仿佛没看到他内心的波澜,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往休息室的方向带,“饭要凉了,吃完你得继续折腾你的DE-6,而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让你这个冰疙瘩早点开窍。”

路怜逸被动地跟着他走,甜巧克力的信息素在苦涩与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悸动中,缓缓流淌。

DE-6的分子模型还在光屏上静静旋转,预示着一条通往绝对理性的、冰冷而遥远的道路。

而身边这个男人的体温和话语,却如同另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正将他拉向一个未知的、充满“噪音”的方向。

未来的路,似乎比星渊本身更加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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