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

三日后正午，张起灵站在秦岭山脚的"清泉茶肆"前。

这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块破旧木牌，上面"清泉茶"三个字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茶肆四周种着几丛野山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为这炎热的夏日午后带来几分清凉。

张起灵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他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背靠墙壁，视线可以同时覆盖茶肆入口和窗外的小路。多年的习惯让他永远选择最利于防守和观察的位置。

"客官，喝点什么？"茶肆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绿茶。"张起灵简短地回答。

老人点点头，不一会儿端上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和一只粗瓷杯。茶水呈淡黄色，里面漂浮着几片完整的茶叶，散发出略带苦涩的清香。

张起灵倒了一杯，却没有马上喝。他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年轻却仿佛历经沧桑的脸，眼睛黑得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这张脸的主人究竟是谁？除了"张起灵"这个名字，他对自己的过去知之甚少。

正午的阳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落，在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茶肆里人不多：三个山民打扮的老人围坐在门口的木桌旁，一边喝茶一边低声交谈；角落里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专注地翻看一本旧书；柜台后的老人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这位置有人吗？"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张起灵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桌前。她约莫二十四五岁，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像是山间清晨的溪水。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女子在他对面坐下，将手中的油纸伞靠在桌边。伞面上画着几枝淡雅的梅花，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褪色。

"我猜您就是张起灵先生。"她压低声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礼貌而克制的微笑，"我是林雨晴。"

张起灵注视着她。阳光下，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右手食指有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长期使用考古工具留下的痕迹。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与信纸上的气息一致，但更加清新自然。

"证明你的身份。"张起灵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林雨晴似乎早有准备。她从随身携带的靛蓝色布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推到他面前。匣子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表面雕刻着精细的云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请过目。"她说，声音里带着学者特有的那种谨慎和热忱。

张起灵打开匣子，里面垫着一块深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一块青铜碎片，约莫两寸见方，边缘已经氧化成青绿色。碎片上刻着残缺的纹路——那纹路与张家家徽的一部分完全吻合。

"两年前，我在秦岭深处的老君峪发现了这个。"林雨晴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眼中闪烁着发现秘密的兴奋，"起初我以为只是普通的青铜器残片，但上面的纹路很特别。经过大量研究和比对，我确定它属于一个叫张家的古老家族。"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碎片边缘："你看这里的云雷纹，与商周时期的常见纹饰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明显区别。特别是这个螺旋结构——"她的手指沿着纹路滑动，"我在任何已知的青铜器图谱中都找不到完全相同的设计。"

张起灵拿起碎片，指尖触碰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确实是张家的东西，而且非常古老，比他见过的任何张家器物都要古老。

"一个月前，我们在同一区域发现了完整的青铜门。"林雨晴继续道，从布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正是张起灵在信中看到的那张，但更加清晰，"门上的纹章与这块碎片完全匹配。"

照片上的青铜门镶嵌在山体之中，足有三米高，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符号。门中央是一个完整的家徽，与张起灵右肩上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找我？"张起灵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眼睛直视着林雨晴，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林雨晴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这个问题刺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她咬了咬下唇，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张起灵注意到她的唇色很淡，像是初春的樱花。

"因为...门在呼唤您。"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看到张起灵微皱的眉头，她急忙解释："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当我们靠近那扇门时，仪器全部失灵，而且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心跳。而当我触碰门上的纹章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

她抬起头，直视张起灵的眼睛："三天后，我在山下的市集偶然听人提起'博古轩'有位姓张的鉴定师，描述与我'看到'的那个人完全一致。所以我托人送了那封信。"

张起灵沉默地喝完杯中的茶。太多巧合，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没有说谎。而且，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召唤，自从看到那封信开始，那种感觉就像一根细线，牵引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忽视。

"带我去看那扇门。"他最终说道，声音依然平静，但林雨晴似乎听出了其中的决心，眼睛一亮。

"还有件事您应该知道。"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除了我的团队，还有另一批人在寻找青铜门。他们...不太友好。"

"汪家人？"张起灵的眼神骤然变冷，手指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林雨晴惊讶地睁大眼睛："您知道他们？"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明天日出时，在山口等我。"他顿了顿，"带上足够的干粮和水，还有...防身的工具。"

林雨晴点点头，迅速收拾好桌上的物品。当她站起身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张起灵注意到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明天见，张先生。"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旗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是一片流动的湖水。

张起灵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他摸了摸右肩上的家徽印记，那里隐隐发烫，仿佛在回应着什么。秦岭深处的青铜门，神秘的林雨晴，还有阴魂不散的汪家人...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付了茶钱，走出茶肆。远处的秦岭山脉在午后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青色，如同一幅水墨画。明天，他将踏入那片群山，面对那扇呼唤他的青铜门。

无论门后等待他的是什么，这一次，他都不会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