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西藏阿里地区，古格王朝遗址。

陈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残破的土墙。夕阳将古老的废墟染成血红色，仿佛这片土地仍在诉说着千年前的荣光与衰亡。他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继续向遗址深处走去。

"教授，这边！"他的学生扎西在不远处挥手，"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陈昊加快脚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作为北京大学考古系最年轻的副教授，这次西藏之行是他争取了两年才获得的机会。古格王朝的突然消亡一直是史学界的未解之谜，而任何新发现都可能改写教科书。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扎西指着的壁画残片。那些褪色的颜料勾勒出诡异的图案——一个巨大的门状结构，门前跪拜着无数小人，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出来。

"这不是佛教题材..."陈昊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墙面，"更像是某种祭祀场景..."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陈昊警觉地抬头，看到几个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衣男子正向他们这边快速移动。

"扎西，躲起来！"他本能地压低声音，拉着学生躲到一堵断墙后面。那些人的装束明显不是游客或科考人员，腰间鼓鼓的轮廓更让他心头一紧。

黑衣人在遗址中分散搜索，其中一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她肯定往这边跑了，老板说要活口。"

陈昊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他们似乎在追捕什么人。正当他考虑如何安全撤离时，一阵碎石滚落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佛塔废墟传来。

黑衣人们立刻朝声源处围拢过去。陈昊从墙缝中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试图从另一侧逃离，但被三人堵住了去路。那是个年轻女子，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有几处擦伤，但眼神锐利如刀。

"阿宁小姐，"领头的黑衣人冷笑道，"裘德考先生很想念你。"

女子没有回答，突然一个侧踢将最近的人踹倒，同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但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将她逼入死角。

陈昊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他低声对扎西说："数到十，然后往东跑回营地报警。"不等学生回答，他已经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绕向黑衣人后方。

五、四、三...陈昊在心中默数，二、一——

扎西突然大喊着朝反方向跑去，吸引了部分注意力。陈昊趁机冲上前，用石头狠狠砸中背对他的黑衣人后脑。那人闷哼一声倒地，其他人立刻转身。

"快走！"陈昊对女子喊道，同时抓起地上掉落的棍子胡乱挥舞。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抓住机会，一个肘击打中另一人的咽喉。

混乱中，陈昊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一把匕首划过他的外套。他踉跄后退，撞上了土墙。女子猛地冲过来，拉着他向废墟深处跑去。

"你是谁？"在七拐八弯的狭窄巷道中，女子厉声问道，手上力道大得惊人。

"北...北大考古队的，"陈昊气喘吁吁地回答，"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抓你？"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停下，将他拉进一个几乎被沙土掩埋的洞口。两人紧贴着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渐渐远去。

黑暗中，陈昊能闻到女子身上混合着血腥和某种冷冽香水的气息。她的呼吸平稳得不像刚刚经历过追逐，仿佛这只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

"陈教授！陈教授！"远处传来扎西和营地其他人的呼喊。

女子立刻绷紧身体，一只手按在腰间——陈昊这才注意到那里藏着一把手枪的轮廓。

"那是我的学生，"陈昊急忙解释，"他们不会伤害你。"

女子审视着他，月光从洞口缝隙洒进来，照出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陈昊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女子，而是经历过真正生死考验的人。

"阿宁，"她最终简短地说，"我的名字。"

"陈昊。"他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她手臂上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你受伤了。"

阿宁看了一眼，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擦伤。"子弹擦伤，不严重。"

陈昊从包里掏出急救包，"我是考古队的医疗负责人，让我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阿宁没有拒绝。在简单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陈昊注意到她身上至少有五六处旧伤疤，有些明显是枪伤。

"你不是普通游客。"他轻声说。

阿宁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你也不是普通的考古学家。大多数人看到枪不会冲上来帮忙。"

营地人员的呼喊声越来越近。阿宁突然抓住陈昊的手腕，"如果你真想帮忙，明天日出前来这里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还没等陈昊回答，她已经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洞口，消失在夜色中。

"陈教授！天啊，你没事吧？"扎西和两名当地向导找到了洞口，脸上写满担忧。

陈昊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我没事，只是...躲那些盗墓贼。"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没有提及阿宁。

回到营地后，陈昊借口疲惫早早回到自己的帐篷。在灯光下，他展开那张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一行字：

"古格壁画中的门，与青铜有关。你想知道真相吗？"

陈昊的心猛地一跳。他今天确实发现了那幅奇特的门壁画，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细节，更别说自己关于那可能是青铜材质的猜测。这个叫阿宁的女子怎么会知道？

他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那个短发女子锐利的眼神和身上的伤疤。凌晨四点，当营地还沉浸在睡梦中时，陈昊悄悄起身，带着装备向约定地点走去。

阿宁已经在那里等候，身边放着一个军用背包。在晨光中，陈昊终于看清了她的全貌——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匀称结实，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色战术服，浑身散发着一种随时准备战斗的气息。

"你来了。"她说，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选择。

"那些是什么人？"陈昊直接问道，"为什么追你？"

阿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是一块刻满奇异符号的青铜碎片，与陈昊在学术期刊上见过的商周时期青铜器纹饰有几分相似，却又明显不同。

"裘德考的人，"她平静地说，"美国古董商，实际是国际文物走私集团的头目。他相信这东西能指引他找到一个'永生'的秘密。"

陈昊皱眉，"永生？那是神话传说。"

"是吗？"阿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对那幅壁画如此着迷，陈教授？"

陈昊心头一震。他确实被那幅壁画深深吸引，甚至做了关于它的噩梦，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道。

阿宁背起背包，"一个寻找真相的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回去继续你的安全考古工作，或者跟我一起揭开这个谜团。"她顿了顿，"警告你，选后者可能会死。"

晨光中，陈昊看着这个神秘女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正站在一个分岔路口。理性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但内心深处那股对未知的渴望却越来越强烈。

"我需要知道更多，"他说，"才能决定。"

阿宁点点头，似乎欣赏他的谨慎。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一叠文件和照片。

"三年前，我在内蒙古一座辽代墓葬中发现了这个。"她指着一张青铜碎片的特写，"上面的符号不属于任何已知古代文字。我花了两年时间追踪线索，最终确定它与西藏古格王朝的突然消亡有关。"

陈昊接过照片仔细查看，专业本能立刻被唤起。"这纹饰...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古格王朝是10到17世纪的政权，而这块青铜看起来至少有3000年历史。"

"没错，"阿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正是奇怪之处。更奇怪的是..."她又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具干尸，穿着明显是现代服装，"这是发现青铜碎片的探险队队长，死时年仅40岁，但法医鉴定这具尸体至少有2000年历史。"

陈昊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不可能..."

"裘德考相信这是'永生'的证据，"阿宁冷笑一声，"他想要掌握这种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而你...是想阻止他？"陈昊试探地问。

阿宁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我有我的理由。"她收起照片，"现在，决定吧，教授。天快亮了。"

陈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际线，又看看阿宁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作为一个严谨的学者，他本应拒绝这种荒诞的故事，但那些壁画、青铜碎片和干尸照片又确实存在无法解释的疑点。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那股对真相的渴望已经压抑太久了。

"我需要回营地留个消息，"他说，"然后...我跟你走。"

阿宁微微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别带太多东西，我们可能要赶路。一小时后在这里见。"

回到营地，陈昊给领队留了张字条，说自己要去附近村庄调查一些民间传说，几天后回来。收拾必需品时，他的手微微发抖，既因为即将踏入未知的兴奋，也因为对那个神秘女子的莫名信任感。

当他在晨光中再次见到阿宁时，她已经准备好两匹马。

"会骑马吗，教授？"她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陈昊点点头，"蒙古考察时学过。"

"很好，"阿宁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我们要在裘德考的人封锁这片区域前离开。"

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骑行，避开主要道路。几个小时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那里停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

"接下来乘车，"阿宁说，"目的地是敦煌。"

"敦煌？"陈昊惊讶地问，"为什么去那里？"

阿宁从车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一张卫星地图。"根据我的研究，古格王朝最后一位国王曾派遣使者前往敦煌，带着一件'从天而降的神物'。我怀疑那就是另一块青铜碎片。"

陈昊凑近查看地图，突然注意到阿宁颈间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末端似乎藏着什么小物件。当他下意识多看两眼时，阿宁立刻警觉地把项链塞进衣领。

"上车吧，"她转移话题，"路程很长，你可以睡一会儿。"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陈昊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变幻的景色，思绪万千。他刚刚放弃了自己稳定的学术生涯，跟着一个陌生女子踏上充满危险的旅程，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几块青铜碎片和一个离奇的故事。

"你不怕我是裘德考的人吗？"阿宁突然问道，眼睛仍盯着前方的道路。

陈昊摇头，"如果你是，昨晚就不会躲他们了。"

"也许那是苦肉计。"

"那你也太敬业了，"陈昊指了指她手臂上包扎的伤口，"真枪实弹的苦肉计。"

阿宁轻笑一声，这是陈昊第一次听到她真正意义上的笑声，清脆而短暂，像冰裂的声音。

"你比看上去聪明，教授。"

"叫我陈昊就行，"他说，"既然我们要一起冒险，就别那么正式了。"

阿宁没有回应，但陈昊注意到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车行至傍晚，他们在一个小镇停下补给。阿宁让陈昊在车里等着，自己去了商店。透过车窗，陈昊看到她与店主交谈时流畅使用藏语，又在隔壁药店用普通话购买药品，最后在街角与一个当地人短暂接触，交换了什么东西。

当阿宁回到车上时，她丢给陈昊一个新手机。"加密的，只能用一次。有什么重要的人需要告别吗？"

陈昊接过手机，心头一沉。他确实有个年迈的导师在北京，一直像父亲一样关心他。犹豫片刻，他发了一条含糊的短信，说自己要去做个短期野外调查，可能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

"好了，"他把手机还给阿宁，"现在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个任务的事吗？"

阿宁启动车子，驶出小镇。"你知道张起灵吗？"她突然问。

陈昊摇头。

"吴邪呢？"

"有点耳熟...是杭州的那个古董商后代？几年前发表过一篇关于战国帛书的论文？"

阿宁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学术记忆感到意外。"没错。他们...与这件事有关。但现在他们行踪不明，我只能独自行动。"

陈昊敏锐地注意到她说"他们"时的微妙语气，尤其是提到张起灵名字时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但他明智地没有追问。

夜幕完全降临时，阿宁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树林边。"今晚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过关。"她从后备箱取出睡袋和干粮，动作熟练得像经常在野外过夜的特种兵。

陈昊接过她递来的压缩饼干和水，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女子的了解几乎为零。"阿宁，"他鼓起勇气问，"在这一切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月光下，阿宁的表情变得遥远。"我为...一个国际文物保护组织工作。"她谨慎地选择着词汇，"专门追查被盗文物和非法考古活动。"

陈昊点点头，虽然感觉她没说出全部真相，但至少是个合理的解释。"所以你是在执行任务？"

"某种程度上，是的。"阿宁站起身，"我守第一班夜，你睡吧。"

陈昊钻进睡袋，却难以入睡。他侧头看着坐在车顶警戒的阿宁，月光勾勒出她挺拔的剪影，像一尊守护神雕像。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谜团，而他现在已经深陷其中。

带着这样的思绪，他渐渐进入梦乡，梦里全是青铜碎片拼成的巨大门扉，和门前那个孤独的短发女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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