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郊区的安全屋比沙漠农舍舒适多了,但黎簇依然夜不能寐。每当闭上眼睛,父亲风化消散的画面就会在脑海中重播,伴随着段九爷那句"你只是个失败的实验品"的嘲讽。
窗外,晨光刚刚染亮天际。黎簇轻手轻脚地起床,尽量不吵醒睡在隔壁的苏砚秋。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每次动作还是会牵起一阵刺痛——段九爷那把七刃匕首留下的不只是物理伤害,还有某种难以清除的毒素,让他的伤口始终泛着不健康的蓝色。
厨房里,黎簇盯着咖啡机发呆,直到一只白皙的手按下启动键。
"你应该多睡会儿。"苏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失血过多需要休息。"
她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这段时间照顾黎簇显然也耗尽了她的精力。
"梦太多了。"黎簇简短地回答,不愿详述那些噩梦的内容——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孩童,父亲失望的眼神,还有苏砚秋转身离去的背影。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苏砚秋取出两个杯子,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自己家。"吴邪回消息了,今天下午到。"
黎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你觉得他知道多少?关于我...关于一切。"
"不知道。"苏砚秋递给他一杯黑咖啡,"但我们需要他解读玉琮的信息。"
那枚从西域带回的古老玉琮现在就放在安全屋的保险柜里。它表面刻满了细密的七指纹路,内部似乎还有某种机关,但两人都不敢贸然尝试,生怕触发不可逆的反应。
喝完咖啡,黎簇决定去院子里活动筋骨。两周的卧床让他的肌肉变得迟钝,而直觉告诉他,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
晨练进行到一半,黎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试图做一个后空翻,却在半空中失去平衡,重重摔在草地上。更糟的是,背上的疤痕开始剧烈疼痛,像是有火在烧。
"黎簇!"苏砚秋冲过来扶起他,"你疯了?伤口还没好就做这种动作!"
"我需要恢复状态。"黎簇咬牙站起来,甩开她的手,"没时间慢慢养伤。"
"逞能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苏砚秋冷冷地说,但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段九爷的匕首上涂的是'蓝泪',一种针对七指血脉的神经毒素。你越使用能力,毒素扩散越快。"
黎簇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父亲...苏明远的研究笔记提到过。"苏砚秋别过脸,"他花了十年寻找解毒剂。"
"找到了吗?"
"不确定。笔记上说需要'玉之精华'和'纯血者之心'。"她犹豫片刻,"我猜'玉之精华'就是玉琮里的东西。"
黎簇苦笑:"那'纯血者之心'呢?"
"不知道。也许是字面意思,也许是隐喻。"苏砚秋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会弄清楚的。"
两人沉默地回到屋内。黎簇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这具身体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如果连基因都被改造过,那他算是人类还是实验产物?
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苏砚秋通过监控确认是吴邪后,才解除安全系统开门。
吴邪比黎簇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眼角皱纹更深了,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
"好久不见,孩子们。"吴邪微笑着走进来,目光立刻锁定黎簇腹部的伤,"段九爷的杰作?"
"你认识他?"黎簇警觉地问。
"交过几次手。"吴邪放下背包,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西藏找到的,能中和'蓝泪'。"
盒子里是几粒深红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苏砚秋立刻上前检查:"这是什么成分?"
"藏红花、喜马拉雅雪莲,还有..."吴邪意味深长地看了黎簇一眼,"我的血。"
黎簇和苏砚秋同时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我也是七指血脉,虽然不纯。"吴邪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七个细小的疤痕,"解毒需要同类血液中的抗体。"
黎簇接过药丸吞下,立刻感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伤口的蓝色渐渐褪去。但更奇怪的是,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雪山、古老寺庙、吴邪跪在一个石棺前...
"你看到了,对吧?"吴邪平静地问,"费洛蒙连接的副作用。"
"那些是什么记忆?"
"以后再说。"吴邪转向苏砚秋,"玉琮呢?"
苏砚秋从保险柜中取出玉琮,小心地放在桌上。吴邪一见到它,表情立刻变得复杂,既有敬畏又有恐惧。
"你们做得很好。"他轻声说,"比我想象的更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吴邪详细解释了玉琮的来历——它是一对"钥匙"中的一半,用于控制七指网络的激活。根据他刚从西藏带回的信息,另一枚玉琮应该在内蒙古的一处辽代墓葬群中。
"辽代?"苏砚秋皱眉,"七指组织的历史有那么久?"
"比那更古老。"吴邪调出平板上的资料,"辽只是借用了一处已有的遗址。根据记载,那里地表建筑已经风化,但地下保存完好,是七指组织在中国北方的重要基地。"
黎簇仔细研究着地图:"具体位置?"
"赤峰附近,但确切坐标需要到当地再确认。"吴邪看向他,"你需要完全恢复才能出发。那里的防御系统比西域更复杂。"
晚饭后,吴邪带黎簇到后院进行恢复训练。起初是简单的体能练习,然后是费洛蒙控制——吴邪带来几片古老的蛇鳞,教黎簇如何精确引导感知,而不被过量信息淹没。
"你的能力比你父亲更强。"吴邪评价道,"但也更危险。过度使用会烧毁你的神经。"
"我父亲...他真的是自愿成为'容器'的吗?"黎簇突然问。
吴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黎振华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他本可以逃走,但选择留下延缓仪式,为你争取时间。"
"为了一个实验品?"
"不。"吴邪的声音突然严厉,"为了他的儿子。基因不决定亲情,黎簇。他爱你,这才是重要的。"
训练结束时,黎簇已经大汗淋漓,但精神比几周来任何时候都好。回到屋内,他发现苏砚秋正在研究玉琮的高清扫描图。
"有发现?"他凑过去问。
苏砚秋指着玉琮内部的一处结构:"看这里,有个空腔,应该原本装着什么。吴邪说需要'玉之精华',也许就是指这个。"
她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近距离下,黎簇能看到她睫毛投下的细长阴影。这个曾经冷若冰霜的女子,如今在他面前展现出越来越多的柔软面。
"苏砚秋..."他犹豫片刻,"谢谢你。为了一切。"
她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黎簇觉得她可能要吻他——或者他可能会吻她。但就在这时,吴邪推门而入。
"明天开始加强训练。"他宣布,似乎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一周后出发去内蒙古。"
夜深人静,黎簇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一轮满月高悬。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屋顶,却发现苏砚秋已经在那里,抱膝望着星空。
"睡不着?"他在她身边坐下。
"太多信息需要消化。"苏砚秋轻声说,"父亲的研究,七指组织的真相,还有..."
"我们可能是兄妹?"黎簇半开玩笑地说。
苏砚秋白了他一眼:"DNA检测显示我们没有亲缘关系。我偷偷做了。"
黎簇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时候?"
"你昏迷的时候。"她耸耸肩,"职业习惯,确认事实。"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夜风轻拂,带着初秋的凉意。苏砚秋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冷?"黎簇脱下外套递给她。
苏砚秋接过外套披上,却没有拉开距离。"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怕黑。父亲...苏明远就带我看星星,说每颗星星都是死去的人点燃的灯塔,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浪漫的说法。"
"后来我知道那是假的,但依然喜欢看星星。"她仰头望着夜空,"它们提醒我,人类在宇宙中多么渺小,自己的烦恼相比之下多么微不足道。"
黎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银河如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无数星辰闪烁。"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觉得你像北极星——冰冷、遥远、永远知道自己该在哪。"
"现在呢?"
"现在..."黎簇转向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月光下的眼睛如两泓清泉,"现在我觉得你更像流星,看起来冷静,实则内心炽热。"
苏砚秋的唇角微微上扬。"这是黎簇式的浪漫吗?"
"大概吧。"他慢慢靠近,心跳如鼓,"我没什么经验..."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融。就在唇即将相触的刹那,屋顶的活板门突然打开,苏万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
"黎簇!吴邪找你...哦!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活板门又砰地关上,留下两人尴尬地僵在原地。片刻后,苏砚秋轻笑出声,黎簇也跟着笑起来。那个几乎发生的吻被暂时搁置,但某种无形的屏障已经被打破了。
"我们该下去了。"苏砚秋站起身,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黎簇伸出手,"明天开始,我陪你训练。"
黎簇握住她的手站起来,却没有立刻松开。"苏砚秋,不管内蒙古有什么等着我们..."
"我们一起面对。"她轻声接上他的话,手指短暂地与他交缠,然后转身下楼。
黎簇独自在屋顶又站了一会儿,仰望星空。父亲、母亲、吴邪、苏砚秋...所有人在他生命中的轨迹如同天上的星座,看似随机却又命中注定。基因或许决定了他的能力,但选择权始终在自己手中——这是黎振华用生命教会他的事。
明天将是新训练的开始,一周后他们将前往内蒙古寻找另一枚玉琮。前路艰险,但此刻,黎簇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平静与决心。
夜风渐凉,他最后看了一眼星空,然后下楼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在吴邪和苏砚秋之间,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在命运的棋盘上作为一个有自主意志的棋子,而非任人摆布的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