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

# 晨雾未散的龙虎山脚下，汪藏海蹲在小溪边，盯着水中游鱼已经半个时辰。

"你再盯着看，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云清霜提着竹篮走来，篮中新鲜的山菇还带着晨露。她蹲下身，舀起一捧溪水洗脸，水珠顺着她眉心那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朱砂痣滑落。

"不是看鱼。"汪藏海拾起一块扁石打水漂，"在看我的脸。"

石块在水面跳跃七次，沉入溪底。水中倒影被涟漪打碎，那张已经六百多岁的面容在波纹中时而年轻如弱冠，时而苍老似古稀。

"同命契逆转后，长生术的反噬开始显现了？"云清霜拧干袖口的水渍。

汪藏海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明知我放弃长生，为何还要逆转契约？现在连你也会..."

云清霜捉住他的手腕。阳光下，两人掌心的同命契印记同时泛起微光。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找了六百年，这一世，换我陪你慢慢变老。"

溪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

汪藏海猛地将云清霜拉到身后。溪中央升起一团黑雾，隐约可见人形。黑雾中传来清虚子沙哑的声音：

"好徒弟，为师送你的'贺礼'可还喜欢？"

云清霜指尖凝聚金光，却被汪藏海按住。他盯着黑雾冷笑："清虚老道，你不过是一缕残魂，也敢现形？"

黑雾扭曲变形，化作一枚黑色玉简浮在水面。简上刻着西王母文字，最醒目的是一个残缺的符咒——与两人掌心印记一模一样，只是缺了一角。

"同命契的代价..."黑雾中的声音渐渐消散，"从来不是长生...而是..."

话音未落，玉简"咔嚓"裂开。汪藏海迅速结印，却见裂纹中窜出数十条黑线，直刺云清霜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汪藏海转身抱住云清霜。黑线尽数没入他的后背，却诡异地没有伤口，只有他锁骨下的旧伤疤突然渗出鲜血。

"藏海！"

云清霜扶住踉跄的汪藏海，发现他金瞳中的光芒正在急速黯淡。更可怕的是，她掌心的契约印记也开始褪色。

"原来如此..."汪藏海苦笑，"同命契的真正代价...是转嫁伤害..."

他猛地推开云清霜，自己跪倒在地。皮肤下金光乱窜，时而浮现道经文字，时而显现西王母咒文——两种力量正在他体内厮杀。

云清霜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血符。符成瞬间，她体内元婴与神力同时运转，青金色光芒笼罩汪藏海全身。

"没用的..."汪藏海摇头，"这是西王母最后的诅咒...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真正的契约载体。"汪藏海指向沉入溪底的黑色玉简碎片，"那上面...有瑶光当年...亲手刻的..."

云清霜毫不犹豫地跳入溪中。冰冷的山水浸透衣衫，她在鹅卵石间摸索，终于触到玉简残片。就在指尖碰到碎片的刹那，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西王母宫中，红衣女子跪在玉像前，以金簪为笔，在玉简上刻下契约。最后一笔时，她突然将金簪转向自己心口。

"以我魂...换他命..."

"清霜！快上来！"

汪藏海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云清霜浮出水面，手中紧握玉简碎片。奇怪的是，接触到她的血后，碎片上的诅咒黑气正在消退，露出底下隐藏的一行小字：

"藏海吾爱，若有来世，莫再寻长生，只寻我。"

与画像背面一模一样的字迹。

汪藏海看到这行字，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后背的黑线一根根崩断，化作黑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两人掌心重新亮起的契约印记。

"原来...这才是解除诅咒的方法..."他喃喃道，"你早就知道..."

云清霜将玉简碎片贴近心口，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前世执念。溪水从她发梢滴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回家吧。"她伸手拉起汪藏海，"我给你熬菇汤。"

汪藏海握住她的手，发现六百年来第一次，水中倒影稳定地呈现出他现在的模样——不再是长生者永恒的年轻，也不是将死之人的苍老，而是一个正当盛年的普通男子。

溪边小径上，两人并肩而行。竹篮里的山菇散发着泥土的芬芳，篮底静静躺着那枚记载了六百年执念的玉简碎片。

在他们身后，溪水恢复平静，倒映着蓝天白云，仿佛从未有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