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

长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镇笼罩在暮色中，鹅毛大雪给这个边陲小镇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孟晴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经过半个月的艰难跋涉，她和文锦终于接近了目的地。

"娘，前面有家客栈。"文锦指着不远处一盏摇曳的灯笼，声音透过厚厚的面纱传来。

孟晴点点头，扶着"儿子"向客栈走去。文锦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手腕上的印记几乎每天都在发光发热，说梦话的次数也越发频繁。更可怕的是，最近几次，孟晴发现女儿在梦游时会用那种奇怪的语言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客栈门口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写着"雪缘客栈"四个大字。推门进去，温暖的气息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大堂里零星坐着几个猎户打扮的汉子，见有生人进来，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两位住店？"柜台后的老板娘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面容和善但眼神锐利。

孟晴压低声音，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我和弟弟来寻亲，要两间干净的房间。"

老板娘上下打量她们一番，目光在文锦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小公子身体不适？"

"偶感风寒，不碍事。"孟晴挡在文锦前面，"麻烦准备些热汤饭送到房间。"

拿到钥匙后，她们匆匆上楼。房间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最重要的是有热炕。文锦一进屋就瘫坐在炕沿，虚弱地摘下面纱——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呈现出不正常的艳红。

"又发烧了？"孟晴急忙用手背试探女儿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

文锦勉强笑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话音刚落，她的身体突然前倾，差点栽倒。

孟晴赶紧扶住她，帮她躺下。解开文锦的衣袖，那个阴阳鱼印记正在皮下发光，像是有团火在燃烧。

"疼吗？"孟晴心疼地问。

文锦摇头，但紧皱的眉头出卖了她："比疼更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她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淡金色，"娘，我听到歌声...从雪山方向传来的..."

孟晴的心一沉。自从进入长白山区域，文锦的症状就急剧加重，似乎越靠近青铜门，她体内的异常反应就越强烈。

敲门声响起，老板娘端着热汤和饭菜进来。看到文锦的样子，她倒吸一口冷气："小公子病得不轻啊！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休息就好。"孟晴婉拒，随即试探性地问，"老板娘，这附近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客人指什么？"

"我听说长白山有些古老传说..."孟晴故作轻松，"比如青铜门什么的。"

"嘘！"老板娘突然紧张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在这里别提那三个字！"她快步走到窗边拉紧窗帘，"你们是来旅游的，明天一早就走，明白吗？"

孟晴和文锦交换了一个眼神。老板娘的反应证实了解雨臣的情报——青铜门确实存在，而且当地人讳莫如深。

"我们只是好奇..."孟晴继续试探。

"好奇心会害死猫。"老板娘打断她，声音严厉，"尤其是最近，山里不太平。"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更不要回应雪中的呼唤。"

文锦突然坐直身体："什么呼唤？"

老板娘看着文锦泛金的双眼，脸色变得苍白："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眼看情况不妙，孟晴连忙解释："我们真的只是来寻亲的。我丈夫半个月前跟商队来了长白山，说是做药材生意..."

"半个月前？"老板娘皱眉，"那批南方人？"她摇摇头，"他们没下山。最近暴风雪频繁，上山的路都封了。"

孟晴的心一紧："他们去哪了？"

"天池方向。"老板娘的声音更低了，"跟一群穿黑衣服的人一起...之后再没人见过他们。"

穿黑衣服的人——很可能是汪家的人！孟晴强忍惊慌，继续问道："天池离这多远？怎么走？"

"你们不会想去的。"老板娘坚决摇头，"这几天暴风雪就没停过，上山等于送死。而且..."她欲言又止，"最近有人在雪地里看到'雪童'了。"

"雪童？"

"穿白衣服的小女孩。"老板娘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传说她会在暴风雪中出现，带走不听话的孩子。以前只是吓唬小孩的故事，但最近好几个猎人都说亲眼看见了..."

孟晴的血液几乎凝固。穿白衣服的小女孩——实验体347！汪家果然在长白山准备了另一个"文锦"！

老板娘离开后，文锦抓住孟晴的手："娘，那个'雪童'...会不会是..."

"很可能就是实验体347。"孟晴点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你爹。"

"明天一早就上山？"

孟晴犹豫了。暴风雪中上山极其危险，但每耽搁一分钟，陈皮就多一分危险。而且文锦的状况越来越糟，也许只有找到源头才能救她。

"嗯，明天上山。"她最终决定，"今晚好好休息。"

夜深了，暴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凄厉的呼啸。孟晴浅眠中突然被一阵低语惊醒——文锦又梦游了！

少女站在窗前，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她正对着漫天飞雪喃喃自语，用的还是那种奇怪的语言。更可怕的是，她手腕上的印记透过衣袖发出幽幽青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文锦？"孟晴轻声呼唤，慢慢靠近。

文锦没有反应，继续对着虚空说话。孟晴小心地扳过她的肩膀，发现女儿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没有瞳孔，像两枚发光的金币。

"青铜...门开了..."文锦梦呓般说道，"她在等我..."

"谁在等你？"孟晴轻声问。

"347...我的原型..."文锦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她想取代我...想见你..."

孟晴的寒毛直竖。这太诡异了，仿佛有两个文锦在隔空对话！

突然，文锦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她来了！"

孟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漫天飞雪中，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站在客栈外的空地上——一个穿白色皮毛大衣的小女孩，正抬头凝视着她们的窗口！

即使隔着风雪和黑暗，孟晴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冰冷。那不是人类的眼神，而像是某种...猎食者。

"文锦，离开窗户！"她一把拉上窗帘，将女儿拽回床边。

文锦如梦初醒，金色渐渐从眼中褪去："怎么了？我又梦游了？"

孟晴没有回答，悄悄掀开窗帘一角——那个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了，只有雪地上留下的一串小脚印证明她确实存在过。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孟晴迅速开始收拾行装，"那孩子...实验体347找到我们了。"

文锦没有多问，强撑着起身帮忙。两人刚收拾妥当，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喊叫声，还有老板娘惊慌的劝阻。

"搜查！奉张爷之命！"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

孟晴从门缝中窥视，只见几个穿黑衣的壮汉正在大堂盘问老板娘，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画像，隐约可见是个女子面容——正是她的画像！

"汪家的人..."孟晴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发现我们了！"

后窗是唯一的出路。孟晴帮文锦系紧面纱，两人悄悄爬出窗户，顺着排水管滑到后院。暴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林方向逃去。

"去哪？"文锦气喘吁吁地问。

"天池方向。"孟晴咬牙道，"既然汪家和陈皮都去了那里，青铜门一定就在附近。"

两人在齐膝深的雪中艰难前行。寒风如刀，割得脸颊生疼。孟晴紧紧抓着文锦的手，生怕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在风雪中。

不知走了多久，文锦突然停下："娘，你听..."

孟晴凝神细听，除了风声，似乎真有微弱的...歌声？一个童声在用那种奇怪的语言吟唱着，旋律诡异而熟悉。

"是她..."文锦的眼睛又开始泛金，"她在召唤我..."

"别听！"孟晴捂住女儿的耳朵，"那是陷阱！"

但文锦仿佛被催眠般，挣脱她的手向声源处走去。孟晴急忙追上，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白影拦住去路——实验体347就站在她们面前！

近距离看，这个女孩简直和文锦一模一样，只是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是完全的金色，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母亲。"女孩开口，声音冰冷机械，"你来了。"

孟晴将文锦护在身后："你不是我的女儿。"

"我是完美的347-16。"女孩歪着头，动作像极了文锦，"有缺陷的16号该被回收了。"

文锦在孟晴身后发抖："她...她想吞噬我...合二为一..."

实验体347伸出手，手腕上有一个与文锦相反的阴阳鱼印记："来吧，16号。门已经开了，主人等着我们。"

孟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陈皮送给她的"四雨"："离我女儿远点！"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匕首："武器对我无效。我是完美的容器，即将承载终极秘密。"她再次看向文锦，"张启山和陈皮都在门边等着。不想见他们吗？"

这句话击中了孟晴的软肋。陈皮果然在这里，而且可能已经落入汪家手中！

"带我们去。"她咬牙道，"但如果你敢伤害文锦..."

"伤害？"实验体347似乎对这个词很困惑，"我只是要完成使命。"

她转身向雪山深处走去，脚步轻盈得几乎不留痕迹。孟晴和文锦对视一眼，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暴风雪越来越猛，能见度几乎为零。孟晴全靠跟着那个白色的小身影才没有迷路。文锦的状况越发糟糕，几乎是被孟晴半拖半抱着前行。

"坚持住..."孟晴在女儿耳边鼓励，"快见到你爹了..."

突然，实验体347停下脚步。风雪中隐约可见一个山洞入口，两旁站着几个黑衣人——汪家的守卫！

"人带到了。"实验体347机械地报告。

守卫们让开一条路。孟晴扶着文锦走进山洞，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停滞——

山洞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门，足有十米高，门上刻满了与阴镜背面相似的纹路。门前站着两群人：一边是张启山和解九爷等人；另一边是汪家的高手，为首的正是汪藏海的孙子汪清！

而陈皮，被铁链锁在青铜门正前方，满身伤痕但眼神依然锐利。当他看到孟晴和文锦时，脸上闪过震惊与愤怒。

"晴儿！走！"他嘶吼着挣扎，"这是个陷阱！"

汪清冷笑："晚了。"他示意手下将孟晴和文锦押到门前，"完美容器和时空旅人都到齐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实验体347走到门前，将发光的手腕贴在青铜门上的凹槽处。文锦像是受到感应，也痛苦地捂住手腕——她的印记同样在发光！

"你们要干什么？"孟晴厉声问。

张启山开口了，声音出奇地温和："孟小姐，别紧张。我们只是想请你女儿帮个小忙——打开这扇门。"

"不可能！"陈皮怒吼，"你们答应过只用实验体！"

"计划有变。"汪清冷笑，"实验体不够稳定，需要正品的能量补充。"他看向文锦，"两个'文锦'合二为一，才是完美的钥匙。"

孟晴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汪家要用文锦和实验体347共同开启青铜门！而她和陈皮，不过是引诱文锦上钩的诱饵！

"文锦，别听他们的！"孟晴挣扎着想冲向女儿，却被守卫死死按住。

实验体347已经站在门边，开始吟唱那种奇怪的语言。青铜门上的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诡异的青光。文锦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步步向门走去。

"不！文锦！"孟晴绝望地呼喊，"回来！"

文锦回头，眼中满是泪水："娘...我控制不了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洞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

"雪崩！"有人惊呼。

混乱中，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击倒了押解陈皮的守卫——是解雨臣！他不知何时潜入了山洞，此刻正用匕首砍断陈皮的锁链。

"带她们走！"解雨臣将一把爪钩扔给陈皮，"我来断后！"

陈皮没有犹豫，冲向孟晴，几下解决了她身边的守卫。夫妻二人合力拉住即将被青铜门吸走的文锦。

"抓紧我！"陈皮一手抱住孟晴，一手拉着文锦，向洞口方向撤退。

汪清暴怒："拦住他们！仪式不能中断！"

混战中，实验体347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青铜门上的光芒已经照亮了整个山洞，门缝正在缓缓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内传出，飞沙走石都被卷入其中。

"门要开了！快跑！"解雨臣大喊。

陈皮拉着妻女拼命向外冲。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洞口时，文锦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实验体347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文锦"的印记相触，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孟晴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要被实验体吸收！

"不！"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文锦的另一只手。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当孟晴的手碰到文锦的瞬间，她无名指上那圈白色痕迹（曾经戴婚戒的地方）突然发光，形成第三个能量节点！三个人的血脉之力相互碰撞，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反冲力，将实验体347震飞出去！

"现在！"陈皮抓住机会，抱起几乎虚脱的文锦，拉着孟晴冲出山洞。

身后传来汪清歇斯底里的吼叫和青铜门缓缓关闭的轰鸣。暴风雪中，一家三口跌跌撞撞地向山下逃去，解雨臣紧随其后。

不知跑了多久，确认没有追兵后，他们才在一片松林中停下。文锦已经昏迷，但呼吸平稳，手腕上的印记也恢复了平静。

"她没事了。"陈皮检查后松了口气，"两个'文锦'的连接被切断，她体内的能量重新平衡了。"

孟晴紧紧抱住丈夫，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皮轻吻她的发顶："我答应过会等你。"他看向文锦，眼中满是心疼，"我们的女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解雨臣警惕地环顾四周："不能久留。汪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长白山。"

"去哪里？"孟晴问。

陈皮和解雨臣交换了一个眼神："杭州不安全了。我们去长沙，找二月红师父。"

孟晴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实验体347...她怎么样了？"

陈皮的表情变得复杂："青铜门关闭时...她被吸进去了。"

孟晴心头一震。虽然那是个人造生命，但毕竟有着文锦的外表。她不禁为那个可怜的女孩感到一丝悲哀。

风雪渐小，天边泛起鱼肚白。陈皮背起仍在昏迷的文锦，解雨臣在前方开路，孟晴紧随其后。四人向着南方，踏上了归途。

在他们身后，长白山巅的青铜门已经完全关闭，只留下一个诡异的传说——关于一对双胞胎女孩，和那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