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废弃砖厂的范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远处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吹动了林小满额前的碎发，也吹得江陵染血的衣袖微微晃动。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林小满的目光始终无法从江陵受伤的手臂上移开。
纱布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那一大片暗红的洇湿痕迹依旧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每一步却都走得异常平稳，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学长，”林小满加快两步，与他并肩，声音里满是担忧，“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伤口好像很深……”
“不用。”
江陵的回答依旧简短，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处理过就行了。”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
林小满抿了抿唇，知道再劝也无用。
这位学长决定的事，似乎很难改变。
沉默再次蔓延。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风吹野草的沙沙声。
走过一段没有路灯的黑暗路段时，林小满下意识地靠江陵近了一些。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能清晰地听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在忍痛。
这个认知让林小满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
她试图找些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也驱散自己心里的不安，“安真真学姐……她去邱倩学姐家了，应该安全了。”
“嗯。”
江陵低低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林小满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时，江陵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林小满一愣，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线。
“跟踪，还有……刚才跑过来。”
他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不是每次都能这么运气好。”
他是在指責她吗？
还是……在担心她？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辩解：“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不能看着安学姐……”
“我知道。”
江陵打断她，脚步微微放缓，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但优先确保你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严肃，甚至是一丝后怕。
林小满怔住了。
她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
这不是指责，是告诫，是……关心。
他怕她出事。
一股暖流混杂着酸涩，悄然涌上心头。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的、时而交叠的影子，小声却清晰地回答：“嗯。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受伤的手臂，语气坚定地补充：“但是学长也一样！不能再一个人冲出去扛下所有了！我们……我们是同盟，不是吗？”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有些没底气，声音渐小，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江陵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转回头，目视前方，良久，才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嗯。”
算是承认了。
林小满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向上弯起，像是偷吃了蜜糖。
尽管前路未卜，危机四伏，但这一刻，并肩走在夜色里的短暂宁静，和他那句几乎轻不可闻的承认，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公交站台昏黄的光晕。
“就送到这里吧。”
江陵在站台前停下脚步，“我自己回去。”
“可是你的手……”
林小满还是不放心。
“死不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硬，似乎不习惯这种持续的关怀，“公交车直达。你快回家，很晚了。”
林小满看了看站牌，确实有车能直达她家附近的小区。
她又看了看江陵，他虽然脸色不好，但眼神清醒，态度坚决。
“……那好吧。”
她妥协了，从书包里又掏出几片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和一张创可贴——
应急包里剩下的全部库存，塞进他没受伤的那只手里，“这个你拿着，明天记得换药。还有……到家了，能不能……给我发个消息？”
最后这个要求，她说得极其小声，带着试探和恳求。
江陵看着手心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又看看她写满担忧和期待的小脸，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嗯。”
公交车恰好在此时进站，车门打开。
“快上去。”
江陵示意她。
林小满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投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立刻扒在窗户上，看向站台上的他。
公交车缓缓启动。
站台昏黄的光线将他笼罩，身影挺拔却孤寂。
他站在原地，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低着头，仿佛融进了夜色里。
受伤的手臂垂在身侧，那抹暗红依旧刺眼。
直到车子转弯，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林小满才收回目光，心里空落落的。
她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
她紧紧握着那个黄铜指南针，冰凉的金属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之前的温度。
夜色浓重，公交车载着她驶向家的方向。
而她的心，却好像遗落在了刚才那条昏暗的路上，遗落在了那个伤痕累累却依旧挺拔的少年身边。
她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默默地等待着。
等待一声报平安的轻响，划破这沉沉的夜。
——卡卡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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