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檀香燃得正旺,烟气袅袅裹着股说不出的甜香。楚明澜站在殿中央,鼻尖萦绕的异香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割出几道扭曲的光带,像极了白若薇此刻跪在地上的影子。
"陛下明察!"白若薇的哭喊撕心裂肺,膝行两步抱住萧景珩的龙纹靴角,手里高举的半块虎符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姐姐就是攥着这物件咽的气,她指证楚明澜通敌叛国,害我白家满门抄斩啊!"
楚明澜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尖触到袖口内侧那片黏腻的湿意——方才替萧景珩上药时沾的血不知何时变成了深黑,像浸了墨的棉絮。她不动声色地朝香案瞥了眼,鎏金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烬的檀香,烟气升腾时竟在半空凝成细小的漩涡。
萧景珩的手指在御座扶手上掐出五道白痕。楚明澜看见他喉结滚了滚,每次吞咽都扯动腹部的伤口,血珠顺着明黄绸带渗出来,在龙袍下摆洇出暗红梅朵。他接过虎符的瞬间,指节骤然暴起,掌心那朵浅粉桃花猛地烙成猩红。
"咳咳......"压抑的咳嗽声撞在殿墙,萧景珩弯腰时,楚明澜分明看见他后颈浮出蜿蜒如蛇的青筋,"这虎符......"
"陛下小心!"楚明澜抢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相触的刹那,两人同时一颤——他的体温烫得吓人,那股灼烧感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爬,锁骨下的月牙疤痕突然像被针狠狠扎了下。
白若薇趁机扑过来夺虎符:"楚明澜你敢碰御物!"指甲尖擦过楚明澜手背,留下四道淡红血印。楚明澜反手扣住她脉门,这才发现她指甲缝里藏着极细的黑素,凑近了能闻见铁锈般的腥气。
"放开我!"白若薇尖利的哭喊卡在喉咙里,脸色忽青忽白。楚明澜盯着她抽搐的右眼皮,忽然想起昨夜在冰窖见到的双头狼浮雕——每当血珠滴落在狼眼上,石像的眼皮也会这样诡异颤动。
虎符"哐当"坠地。
三瓣碎玉在青砖上弹跳,其中一瓣裂开的断面里,露出泛黄纸片的一角。白若薇的尖叫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抽了筋般瘫在地上,楚明澜甚至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拾起来。"萧景珩的声音从御座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楚明澜蹲下身时,眼角余光瞥见窗棂投下的光斑正在缓缓移动——已过午时二刻,按宫规此刻该敲景阳钟,可偏殿内外静得连蝉鸣都听不见。
玉符碎片入手温润,断面处残留着新鲜的断裂痕。楚明澜将三瓣拼在一起,果然在镂空的虎腹处摸到个极小的机关。指尖用力按下的瞬间,虎眼突然射出两道细光,在对面屏风上映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萧景珩挣扎着起身,后腰的伤口突然撕裂,疼得他闷哼出声。楚明澜连忙扶住他,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按在屏风上。两人胸膛相贴的刹那,楚明澜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这姿势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跳动的火光,近得能闻到他龙涎香里混着的血腥气。
屏风上的字迹渐渐清晰。楚明澜的呼吸猛地窒住——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分明与她在东宫藏书阁找到的先太子妃手札如出一辙!
"血咒......以血亲为引......"萧景珩的指尖拂过屏上字迹,虎符碎片突然在他掌心发烫,"解除之法......需原配骨血......"
"假的!都是假的!"白若薇突然扑过来撞翻香案,鎏金香炉砸在青砖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楚明澜回身时正看见她撩起衣袖,皓腕上那串东珠手链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的蛇形镯子,蛇口大张露出两颗猩红的毒牙。
毒虫!楚明澜瞳孔骤缩。那些从白若薇袖口涌出的黑色虫子,与当年在兵部侍郎尸首里钻出的一模一样!
"抓住她!"萧景珩挥袖扫落案上青瓷瓶。楚明澜趁机抽出他腰间玉佩砸向白若薇面门,却在玉佩离手的瞬间愣住——那半块"景澜"佩贴着白若薇脖颈擦过时,竟在她喉间映出个淡紫的狼头印记。
"原来如此。"楚明澜突然明白过来,"你不是白若薇的妹妹,你就是......"
话音未落,整座偏殿突然剧烈晃动。楚明澜本能地将萧景珩护在身下,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当尘埃落定,她惊骇地发现散落在地的虎符碎片正发出莹莹金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升起。
三瓣碎玉在空中盘旋片刻,竟自行拼合成完整的虎形。裂痕处流淌的金光中,一张泛黄的布防图徐徐展开——图上标注的幽州要道旁,密密麻麻写满了楚家军的布防弱点。
"难怪......"萧景珩的声音在她耳边发颤,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楚山能精准避开所有关卡......"
楚明澜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鼻尖那股甜香越来越浓,袖口的黑色血迹竟开始发烫,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肉下游走。她想开口提醒萧景珩这香有问题,却发现喉咙里涌上腥甜,眼前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白若薇那张扭曲的脸,和她手中即将掷出的毒粉。
鼻腔瞬间被呛人的甜腥味灌满,楚明澜在毒粉散开的前一瞬旋身避到龙椅侧后方。靴跟磕到御座铜环时,她看见萧景珩正扯着明黄龙纹袍角往她身前挡,腹部伤口挣裂的血珠迸在她手背上,烫得像滴岩浆。
"屏......屏风后......"萧景珩的声音裹着血沫撞在她耳廓。楚明澜反手攥住他冰凉的手腕,偏殿梁柱突然"咔嚓"作响,鎏金藻井纹样在抖动的光线里扭曲成狰狞面孔。白若薇尖笑声中,那些从袖口涌出的黑虫竟顺着青砖缝隙游走,在地上拼出个诡异的狼头图腾。
"你究竟是谁?"楚明澜将萧景珩半扶半抱塞进屏风后的暗格。青铜镜反射的光斑里,她看清了暗格壁上刻满的狼形浮雕——每只狼眼都嵌着暗红的宝石,与当年楚家军粮草车辕上的徽记如出一辙。
"杀了你们......就能回去......"白若薇的声音突然变成孩童腔调。楚明澜回身时正看见她脖颈处的紫痕扩散成整片鳞甲,蛇形镯子弹开的毒牙对准了萧景珩藏身的屏风。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突然变浓,楚明澜摸向腰间软剑,指尖却触到个坚硬的物件——恰是昨夜从暗道带出的那半块"景澜"佩。
黑虫突然发出嘶嘶尖鸣。楚明澜剑光刚起,就被扑面而来的甜香熏得视线发花。萧景珩的咳嗽声从屏风后传来,随即是瓷器碎裂的脆响。她强撑着回头,正对上暗格门缝里伸出的手——萧景珩攥着半截断簪朝她摇晃,银簪尖挑着片浸透墨色的丝帕。
檀香!楚明澜猛地屏住呼吸。那些从鎏金香炉升起的烟柱不知何时缠上了萧景珩的发梢,正顺着他后颈的青筋游走。她旋身踢翻香案的刹那,听见虎符落地的脆响又起,三瓣碎玉此刻竟像活物般沿砖缝爬行,在白若薇脚下汇成完整的虎形。
"楚家军......都是我的......"白若薇突然扑地狞笑,十指深深抠进青砖。楚明澜这才发现她的指甲已经变得乌黑尖利,每道指缝都渗出暗红的血珠。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本该是杏眼弯弯的清纯模样,此刻眼白处爬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缩成针孔大小的竖线。
屏风突然哐当倒地。萧景珩背靠着暗格壁滑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着,明黄袍角洇开的血迹里浮沉着细小的黑虫。楚明澜扑过去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向自己心口:"开......机关......"
指腹触到温热的皮肤下有硬物凸起。楚明澜摸到他衣襟内藏着的半枚虎符,恰好与地上那枚严丝合缝。两道金光同时从虎符纹路中炸开的瞬间,她看见白若薇脖颈处的狼头印记突然渗出鲜血,顺着下颌线蜿蜒成河。
"不——!"凄厉的尖叫震得梁柱簌簌落灰。楚明澜感觉掌下虎符突然发烫,像有团烈火要从她掌心烧进四肢百骸。萧景珩的呼吸烫在她耳尖,她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梅花与月牙形的疤痕正同时泛出血光。
黑虫突然集体暴毙,在青砖上堆成小丘。白若薇直挺挺倒下去的瞬间,楚明澜听见庭院里传来熟悉的景阳钟声,十二下,不多不少。可当她扶着萧景珩望向窗外,瞳孔骤然紧缩——日头居然停在中天纹丝未动,偏殿外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每个都穿着三年前楚家军的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