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叹的脸色此刻苍白得如同一张宣纸,没有半点血色。就在他看清那张熟悉面容的瞬间,整个人不由得恍惚起来,记忆与现实交织成一片迷离的雾霭。
她怎么来了?
镜心的连环追问如炮弹倾泄而出:
镜心你的伤口怎么会血流不止?为什么不让侍女去叫医官?为什么刚开始不说?
见镜心还要再说什么,杨一叹抬手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唇,阻止镜心继续说下去,按她问题的顺序开口解释:
杨一叹我有凝血症,不过是你忘了。
杨一叹她们不会听我的话去叫医官的,而且还是你的九惑大人叮咛过的。
杨一叹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短短三局,镜心听懂了杨一叹话中的意思——他们以前认识、九惑命令过不许帮助他,她干巴巴从嘴中蹦出一句:
镜心……你伤口包扎了吗?
杨一叹包扎了。
镜心凝血症你觉得普通包扎有用吗?人族对自己的生命都这么不在乎吗?
镜心冷冷地吐出一句句无情的斥责,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歇,掀起中衣,拆开绷带。
伤口虽浅,但鲜血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将原本洁白的布料染成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镜心绷带呢?给我!
镜心接过杨一叹递来的绷带,旋即抬头向门外侍女们喝道:
镜心去拿血盆来!再去城中的医馆内买金创药!
“是。”
裹了几层绷带,却发现血迹非但未止,反而晕染得更快。镜心秀眉一蹙,将未用完的绷带掷向身后,也不顾掌心黏腻的血污,反手从怀中抽出一方素帕,狠狠按上伤口。
力道甫一沉入腰身,杨一叹眼底倏然掠过一丝痛愕,喉头本能地滚动半下,却在触及镜心蹙紧的柳眉与微颤的睫毛时,生生将那声闷哼咬碎在齿间。
…………
腰侧的伤口仍在渗血,盆中浸透鲜血的手帕已积至半满,混合着忧惧与疲惫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镜心随手一擦,反在脸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镜心洁白的手帕不知第几次覆上那道伤口时,悬在杨一叹腰际的朱色玉玦终于不再滴落。
镜心终于止住了,累死我了!
镜心深吸一口气,接过侍女递来的青瓷瓶,将金创药粉均匀撒在杨一叹渗血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却利落地为他重新缠好绷带。
镜心对着不知何时昏迷的杨一叹喃喃自语:
镜心杨一叹啊杨一叹,你可是欠我一条命呢。
包扎稳妥后,镜心望着杨一叹别扭的姿势,轻叹一声,指尖刚悬向他的衣襟,忽瞥见自己满手的猩红,不由撅起嘴角,终是转身走向侍女备好的铜盆,将十指浸入沁凉的清水。
待那双素手褪去血痕,显回原本的莹白,镜心这才俯身替杨一叹正了正姿势,将他安稳移回床榻,正欲抽身,一缕衣角忽被泛青的手指牢牢扣住。
她无奈回望,只见杨一叹苍白的唇机械开合,细碎声息几乎被喘息吞没。迟疑片刻,终是倾耳凑近——
杨一叹冷…好冷…
不敢贸然用力挣脱,只试探着轻抽手腕,却觉那昏迷之人五指如铁箍般纹丝不动。
镜心轻啧一声,讶异于伤者竟尚存这般气力
镜心:……
麻了……甩也甩不开,看来在杨一叹醒之前她只能一直待在这儿了。
镜心眸光微转,朝侍女示意。
侍女见状,轻步上前将被角掖至杨一叹颈下,四角工整如熨,复又垂眸退至门外静候。
镜心卸了所有端庄,随意席地而坐,柔荑支着床沿,将下颔妥帖地陷进臂弯里,只一双清透的眸子凝着沉眠的杨一叹。
从这个角度看,杨一叹的睫羽浓密如鸦羽,每一次轻颤都似蝶翼掠过月光,苍白的肌肤衬得他宛若暴风雨中将碎未碎的蝴蝶。
半晌凝睇后,镜心蹙拢的眉眼渐渐洇开倦意,眼睫如垂落的羽翼,终是抵不住沉沉睏意,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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