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地狱

石阶蜿蜒向下，每一步都像踏在活物的脊骨上。蓝煜镱城的靴底碾碎了一截白骨，脆响在死寂中炸开，惊起暗处窸窣的振翅声。花无尘的红笛泛着微弱血光，映出两侧石壁上扭曲的浮雕——百鬼啃噬人躯，神佛在云端狞笑，眼眶处镶嵌的磷石闪着幽绿的光，恍如千万只窥视的眼睛。

"这阶数不对。"花无尘忽然停步，指尖抚过一道横贯台阶的裂痕，"方才第三十七阶刻着'罪'字，现在却变成'嗔'——我们在绕圈。"他侧耳细听，远处隐约有铁链拖拽声，却始终辨不清方位。

蓝煜镱城掌心贴上潮湿的石壁，一缕灵力如蛛网蔓延。石壁内部传来黏腻的蠕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灵力攀爬。他猛地收手，石粉簌簌剥落，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形似蜷缩的婴孩。

"噬婴咒。"花无尘声音发紧，"用未足月的胎儿血写就，专克仙体……看来鬼主早知我们会来。"话音未落，石阶突然剧烈震颤，两侧浮雕的眼眶中射出绿火，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网中浮现无数半透明人影，皆是身着囚衣的枯骨，脖颈拴着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虚空。

"生人……新鲜的血肉……"鬼影们齐声呢喃，锁链如毒蛇窜向二人。蓝煜镱城挥剑斩断最近的三条，断链却化作黑烟缠上剑身，碧玲剑的灵珠霎时黯淡。花无尘的笛音骤起，音波如利刃削碎鬼影，残肢落地却化作更多锁链。

"没用，这些是'怨缚灵'，斩不断杀不死。"花无尘忽然拽住蓝煜镱城跃向空中，足尖点在一条锁链上，"跟着锁链走！它们的尽头就是鬼主真身！"

锁链网在笛音中诡异地波动起来，如同活物的经络。蓝煜镱城瞥见花无尘后颈的黑纹又深了几分，像毒藤扎进皮肉。两人在纵横交错的锁链间疾驰，身后鬼影穷追不舍，腐臭味几乎渗入骨髓。

前方豁然出现一座青铜巨门，门环是两具交缠的骷髅，眼眶中燃着青火。花无尘的红笛抵上门缝，灵珠与门上的彼岸花纹产生共鸣，青火倏地暴涨。"等等！"蓝煜镱城突然扣住他手腕，"门后有三重禁制，你在用命开锁。"

花无尘轻笑，黑纹已爬上耳际："哥哥心疼我？"话音未落，他猛地将红笛刺入心口，一滴黑血顺着笛身渗入青铜门。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无数骨手从门缝伸出，将二人拽入一片血红的空间。

腐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这是一间圆形祭殿，穹顶悬着九百九十九盏人皮灯笼，地面铺满蠕动的血肉，中央血池沸腾翻滚，池中立着一尊九头蛇雕像，每颗蛇首都衔着一块羿城令碎片。池畔跪着七具无头尸，脖颈断面插着香烛，青烟扭曲成"祭"字。

"欢迎来到饕餮宴。"沙哑的声音自血池底传来，鬼主缓缓升起。他披着缀满人牙的斗篷，脸是一张不断流动的面具，时而老妪时而孩童，手中把玩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仙乐余孽，天界太子……真是上好的祭品。"

花无尘突然踉跄跪地，黑纹已蔓延至太阳穴。蓝煜镱城扶住他时，触到一片刺骨寒意——这人的五脏正在结冰。"原来如此。"鬼主面具定格成妩媚女子相，"噬魂咒混了千年玄冰毒，小凤凰，你再不喂他心头血，他可要变成漂亮的冰雕了。"

碧玲剑嗡鸣出鞘，蓝煜镱城的剑气劈开血池，九头蛇雕像应声炸裂。碎片飞向各处，鬼主却笑得癫狂："你以为毁掉雕像就能破阵？看看脚下吧！"

血肉地面突然隆起，露出森森白骨拼成的卦象——竟是逆转的往生阵。花无尘艰难抬头，瞳孔已覆上冰霜："他在用我们的生气……复活黑心老人……"

鬼主斗篷暴涨，人牙如暴雨射来。蓝煜镱城挥剑格挡，虎口震出血痕，余光瞥见花无尘正爬向血池边的香烛尸。黑纹在他脸上开出妖异的冰花，指尖却死死捏着红笛。

"别过去！"蓝煜镱城斩碎最后一片人牙，后背却被鬼主的骨鞭抽中，仙袍裂开一道焦黑伤口。花无尘恍若未闻，红笛突然刺入香烛尸的心口，青烟发出尖啸，七具尸体同时炸开，漫天血雾中浮现出残缺的星图。

"北斗倒悬……咳咳……往生阵的阵眼在摇光位……"花无尘的声带像被冰碴割裂，手指却精准点向穹顶某处。蓝煜镱城凌空跃起，碧玲剑携着青光刺入那盏人皮灯笼。整座祭殿开始崩塌，鬼主的面具片片剥落，露出下方黑洞洞的虚无。

"不——！！"鬼主扑向最后一块碎片，身体却逐渐石化。花无尘用尽最后力气将红笛掷向血池，灵珠红光与碎片相撞，爆出刺目强光。蓝煜镱城在坠落中抓住花无尘的手，触感冰凉如尸。

他们跌入一条暗河，河水粘稠猩红，浮沉着无数肿胀的尸骸。花无尘的呼吸几不可闻，黑纹在眉心凝成冰晶。蓝煜镱城划破心口，将滚烫的金色血液渡入他口中。花无尘突然睁眼，眸中闪过妖异的紫光，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你早该死了……蓝渊君的儿子……"花无尘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指甲暴涨刺入蓝煜镱城肩头，"仙乐全族在地狱等你……"

剧痛中，蓝煜镱城看见暗河尽头亮起一盏清风玲灯。灯影里站着仙乐夫人的虚影，手中捧着半块染血的羿城令。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任由花无尘的利齿陷入脖颈，哑声道："母亲……这就是您给我的答案么？"

花无尘浑身一震，冰晶碎裂脱落，紫光消散的瞳孔里滚下血泪。暗河突然沸腾，清风玲灯的光晕裹住二人，将他们推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