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冠78

几天后，智慧宫。

曾经被阿扎尔掌控的肃穆殿堂，如今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宁静氛围。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的清香。

荧应纳西妲的邀请而来。她推开厚重的大门，却意外地看到，在纳西妲的小小神座旁，还站着一个身影。

深紫色的短发，堇色的眼眸，一身稻妻风格的简练服饰，正是散兵！或者说，曾经的正机之神驾驶者。此刻的他，身上没有了那股乖戾的邪气和伪神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和深深的疲惫。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荧，你来了。”纳西妲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她飘浮在神座前，翠绿的眼眸清澈而包容。

荧的神经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在了无锋剑柄上，眼神锐利地盯住散兵：“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必紧张，荧。”纳西妲轻轻摇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与过去彻底诀别的选择。”

散兵猛地抬起头，堇色的眼眸中翻涌着痛苦、挣扎、悔恨，最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看向荧，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旅行者…我知道你恨我。你…有足够的理由。在邪眼工厂…在踏鞴砂…在眼狩令时期…我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想再逃避了。不想再被过去的仇恨、被博士的玩弄、被‘神’的虚妄所驱使。这具躯壳里残留的‘心’…告诉我，该停止了。”

他转向纳西妲，单膝跪地，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草神…布耶尔。我…为我对须弥，对世界树，对你所做的一切…忏悔。我不奢求原谅，只求…一个彻底清算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是从最卑微的尘埃开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纳西妲静静地注视着他，翠绿的眼眸中流淌着智慧与慈悲的光芒。她没有立刻说话，智慧宫内一片寂静。良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忏悔，是改变的第一步。‘心’的存在，便是希望的火种。过去的罪孽不会消失，它将成为你未来道路的基石，提醒你为何而前行。”

她飘落到散兵面前，小小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头顶，一股温暖纯净的草元素力涌入他的身体，并非赐予力量，而是洗涤那份沉重的业障与戾气：“我接受你的忏悔，斯卡拉姆齐。不是遗忘你的过去，而是…认可你走向未来的决心。”

散兵的身体剧烈一颤，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智慧宫光滑的地面上。

纳西妲抬起头，看向荧，眼中带着询问：“荧，作为他诸多罪孽的见证者与受害者之一，你是否…愿意给他一个‘新生’的机会？一个，真正属于‘人’的名字？”

荧看着跪在地上的散兵，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实的痛苦和卑微的祈求。她想起了哲平，想起了那些被邪眼吞噬的生命，想起了踏鞴砂的悲剧…恨意依旧在胸腔翻涌。但她也看到了他此刻的脆弱，看到了纳西妲的包容，看到了那份…名为“选择”的可能性。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她松开了握剑的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散兵，缓缓开口：“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重要的不是叫什么，而是…以后做什么。”她顿了顿，看着散兵头上那顶标志性的、此刻显得有些破败的斗笠，“既然你选择了重新开始…那就叫‘阿帽’吧。戴着你的过去，走出一条新的路。让这个名字，提醒你每一次抬头看天时，不要忘记脚下的路该通往何方。”

“‘阿帽’…”散兵——现在应该叫阿帽——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着其中的重量。他抬起头，堇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芒，不再是仇恨或空洞，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枷锁的新生感。他对着荧，也对着纳西妲，深深地、深深地俯首：“是。从今往后…我是阿帽。”

纳西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帽，”纳西妲的声音严肃起来，“你曾深入愚人众核心，与博士合作密切。关于多托雷…他的本体，他的计划，他所知道的一切…我们需要知道。”

阿帽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眼神变得专注：“多托雷…他是我见过最疯狂、最理智、也最难以揣度的存在。他的切片技术…只是他庞大计划的冰山一角。”他开始详细讲述他所知道的博士信息：关于愚人众内部对神之心的终极目标，关于博士对深渊力量的异常兴趣，关于他遍布提瓦特各处的秘密实验室和人体实验场，关于他收集“原初之人”相关信息的执着…甚至，关于他本体可能的几个藏身之处（都是极其隐秘且危险的绝地）。

当阿帽提到“多托雷本体最近似乎对‘降临者’的本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尤其是…荧小姐这种无需神之心驱动元素力的特殊存在，他称之为‘原初的奇迹’、‘突破世界规则之匙’…”时。

荧的大脑深处，那个沉寂的认知屏蔽器又突然被触发了！

一股冰冷、精密、不容置疑的神经抑制信号瞬间涌入！关于博士对她“特殊体质”的研究意图、关于“原初奇迹”这个关键信息的敏感度被瞬间调至最低！阿帽后面关于博士具体实验方向和危险性的警告话语，在荧听来，突然变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逻辑断裂，无法形成有效的认知和记忆！她只是觉得阿帽在说一些很重要、很危险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像被强行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法厘清。

“……所以，必须警惕他本体…他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可能就在…”阿帽最后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传入荧的耳中。

荧努力集中精神想要听清，但那股冰冷的屏蔽力量牢牢锁定了相关的信息节点。她只看到阿帽的嘴唇在动，看到纳西妲凝重的表情，却无法真正理解那些关键信息的含义。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认知上的阻塞感。

“荧？你还好吗？”纳西妲注意到了荧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荧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种怪异的不适感，“可能是…有点累了。”她将那种无法理解信息的烦躁归咎于疲惫。她只记得阿帽说了很多关于博士很危险的话，但具体危险在哪里？本体在哪？后续计划是什么？这些关键点，在她意识中如同被橡皮擦擦过，只留下淡淡的、无法解读的痕迹。

多托雷收集数据的过程堪称完美。荧的情绪反应（尤其是哀恸）、她在战斗中的元素力爆发数据、甚至此刻她对关键信息的“认知屏蔽失效”状态本身……都通过某种隐秘的、埋藏极深的神经信号采集器（可能就在扎瓦夏“牺牲”时植入荧体内的纳米机器人），悄无声息地传输了出去。而荧，对此毫无察觉。她只记得失去扎瓦夏的悲伤，记得修复世界树的震撼，记得庆典的欢腾，记得阿帽的新生…以及一种对博士模糊的、无法聚焦的警惕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