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过你父亲吗

"又胡说。"周砚书将茶汤注入两个天青釉盏中，动作行云流水。

桑钰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底刻着的周家暗记——一朵五瓣梅花。这茶盏看似朴素，实则是宋代汝窑的珍品，周家待客的器物，随便一件都够普通人半辈子吃穿用度。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她轻抚盏沿，"你做的量子实验，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事。既能找回何苏叶，又能用科技实现周家'悬壶济世'的理想。"

茶室突然安静下来。窗外一株老梅的枝影投在宣纸窗棂上，随风轻轻摇曳。周砚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桑钰，你知道周家祖训吗？"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医道精微，传男不传女'。"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十二岁就能背《黄帝内经》，十五岁跟着祖父出诊，可父亲说，女儿家终究要嫁人，医术传给我，就等于送给外姓人。"

桑钰看见好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周砚书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立领旗袍，领口一枚翡翠盘扣将她修长的脖颈衬得如同天鹅。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古典美人，本该在药香中度过一生的。

桑钰突然握住好友的手，感受到她掌心因长期握针留下的薄茧。"医者仁心不分男女——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你知道祖父那个失传的安宫牛黄丸配方吗？"周砚书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里跳动着烛光，"用传统方法需要三十年才能试出配比，但量子模拟..."

"三个月就能完成。"桑钰接话，眼中闪着理解的光，"而且成本能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她突然倾身，"砚书，你知道贫民区那些孩子吗？他们发烧时连最便宜的退热散都买不起。"

窗外梅枝轻颤，投在宣纸上的影子像是也在倾听。

"我去过义诊，"周砚书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看到一个妇人用全家的饭钱买了半剂药..."

"我知道。"桑钰将茶盏轻轻一转，让盏底的梅花印记朝向好友，"就像这梅花，苦寒中自有清香。你走的路再难，终究会让更多人闻到药香。"她顿了顿，"包括那些...连黄连都买不起的人。"

茶壶中的水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周砚书的面容。

"砚书，"桑钰突然倾身，烛光在她眼底跳动，"你恨过你父亲吗？"

茶盏在周砚书指尖微微一滞。窗外一阵风过，梅枝轻叩窗棂，像是替时光叩问往事。

"小时候恨过。"她声音很轻，指尖抚过旗袍上精致的苏绣百草图，"十岁那年，我偷偷背完《本草纲目》，跑去药房抓药想证明自己，结果被父亲当众罚跪祠堂。"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那时候觉得，全天下的委屈都让我一个人尝尽了。"

桑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但现在..."周砚书忽然抬头，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我明白父亲给不了我传承，却给了我满屋子的书和药材。"她指向书架上一排排古籍，"那是多少乡下郎中一辈子都摸不到的珍本。"手指又掠过衣柜，"这些旗袍，随便一件都够贫民窟的孩子吃三年饱饭。"

烛花哔剥一声，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