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沿着伞沿滴落，在陆沉脚边聚成浅浅的水坑。他隐在香樟树的阴影中，望着前方相拥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眼眶却渐渐发红。
伞柄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握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他该走的，脚却像钉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开步。
手机屏幕闪了闪，是医院的短信。陆沉没点开，他清楚内容——又是一份体检结果，主治医生劝他早点入院，接受治疗，若是癌细胞扩散，就没法开刀了。三年前确诊时，医生说他不做手术最多活两年，能熬到现在已经算奇迹。
陆沉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被称为"前世"的记忆里，她也曾这样踮起脚亲吻自己。那时的月光比现在更亮，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银河。
"以后每次见面，我都给你带陈皮糖。"记忆中，他这样承诺过。最甜的那种，用青柑仔晒制，裹着细砂糖，含在嘴里会化开微微的酸和绵长的甜。
等到一切静止，香樟树下的两人走远，他都没放下手里的陈皮糖，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陈皮罐子划着。等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猛然如梦初醒般，复又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愣头青一样揣着糖果在雨中傻等。
"这样很好，故人还是留在故事里吧。"陆沉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他松开紧握的伞柄，转身时一滴水从眼角滑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一阵剧痛从胸腔炸开，他猛地咳嗽起来，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陆沉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嘴，等咳喘平息后，白色棉布上已经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从记事起，像个无主的魂魄，他就带着这些记忆长大——读书、考试、升学，作为第一继承人被严格培养，渐渐构筑起自己的生活。即便换了个时空，有些宿命依然如影随形。比如，他始终在认真活着。也始终在等一个人。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又不得不放手。
他想起在公司走廊初遇周砚书的情景。她作为制药顾问来开会，穿着米色的西装套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擦肩而过时，她对他点头微笑，礼貌而疏离。那一刻，陆沉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但他终究没有。就像他不会告诉她，每次她来公司，他都会让助理准备她喜欢的茶；不会告诉她，他办公室抽屉里永远备着心悸的药，因为她曾经提过自己容易心悸；更不会告诉她，那些被她称赞过的企划案，都是他熬夜修改过的。
这一世的周砚书是全新的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而那个在月光下与他分享陈皮糖的姑娘，就让她永远留在记忆里吧。
手机又震动起来。陆沉深吸一口气，点开短信。是主治医生的消息："陆先生，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癌细胞有扩散迹象。请您尽快入院，我们重新制定治疗方案。"
雨滴打在手机屏幕上，陆沉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最后看了一眼周砚书和何苏叶离去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中晕开昏黄的光圈。
"小书。"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泛起陈皮糖般的微苦回甘，"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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