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雷被撞飞，却没有按照叶寸心构想的路线坠落，仿佛有自己意识一般，堪堪落在叶寸心不远处。肌肉记忆告诉叶寸心，她应该卧倒，她的确是这么做的。身体滞空的那一秒钟，一道身影猛地扑向她，扭转她的方向。叶寸心仰面摔下，口鼻被作战服完全堵住，只能听到锐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夹杂在巨大的轰鸣中，疼痛顺着背脊一路攀爬，让她不得不抬起后背试图缓解。
“嘭！”一声巨响，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才稍稍移开。其他人陆续赶到，脚步杂乱而急促。叶寸心躺在地上，眯着眼看向逆的身影逆着光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别动我！”叶寸心咬牙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向羽抽抽鼻子，鼻腔嗅到血腥味，潮湿黏腻和着海风的咸湿。蹲下身，目光扫过叶寸心背后那片逐渐蔓延开的鲜红，眉头紧锁，“你负伤了？”
耳边的轰鸣声并未消退，背后的疼痛让叶寸心有些反胃，可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念头。
“去杀了黑猫！去杀了他啊！”叶寸心神志有些模糊，语句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执拗。
那个造成无数悲剧的罪魁祸首，他凭什么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在向羽的记忆里，叶寸心总是张扬坚毅的，可现在这般慌乱的模样，让他不知所措。
向羽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背，另一只手探向伤口，指尖触碰到温热黏腻的血迹。铅笔粗细的钢筋穿透衣物扎进皮肉，情况比想象中更糟。“是地基钢筋，我看看能不能紧急处理一下。”
沈鸽急忙阻止，“别挪动她，我们不知道扎进去多深，万一挨着脊柱就危险了。”
蒋小鱼神色凝重，“如果不止血的话也撑不到回去。”
张冲挠了挠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总不能一直用手堵住伤口吧！”
向羽迅速卸下装备，脱掉外衣，把布料卷成一条垫在叶寸心头下，又将医用纱布叠好压实垫在她背后，让她能稍微放松一些躺平。随后单膝跪地，用止血棉一点点按压进伤口。叶寸心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初，连眉头都未曾皱起。向羽胸口堵得发慌，沉甸甸的压着他的呼吸，她究竟在证明什么？后来向羽终于明白——有些人生来就是利刃，宁折不弯。
武直十的螺旋桨刮起飓风，向羽注视着它的离开，眼中的愧疚和担忧几乎压垮他的骄傲。
那根生锈的螺纹钢离心脏只差三毫米，像条毒蛇般咬在脊椎旁。命运格外偏爱这位多灾多难的孩子，从死神手里把人抢回来。
叶寸心转到普通病房，趴在床上靠着枕头，慢条斯理地喝着蒋小鱼送来的排骨汤。
“不就受伤吗，多大点事！”叶寸心故作轻松，语气漫不经心，仿佛这样的伤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然而暗地里，她却悄悄观察着蒋小鱼和沈鸽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这两人一见面就争吵不休，一个伶牙俐齿，一个不肯服输，整个场面如同火星撞地球般热闹。叶寸心暂时收起八卦的心思，继续扮演吃瓜群众的角色。
等蒋小鱼他们走，向羽就推门进来，神情略显拘束，“恢复得怎么样？”
叶寸心精神抖擞，“还有一个月就能出院啦！”
“那就好。”向羽点点头，却又陷入短暂的沉默，似乎找不到其他话题。
叶寸心忽然开口，“你手臂怎么了？”
这个问题让向羽愣了一下，“什么？”
“之前你扶我的时候，你的手臂在发抖。”叶寸心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或许是她的敏锐，又或许是因为在意，叶寸心捕捉到了那些细微的异常。
向羽下意识握紧拳头，“我没事！”
“有伤治伤，有病看病，别硬撑着，真把自己当钢铁侠刀枪不入啊！”这是所有特种部队的通病，刀山火海蹚出来的路，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决计不肯低头，但那时候往往是带着一生无法治愈的伤痛黯然退场。
向羽固执地坚持，“我自己会处理！”
叶寸心见他油盐不进，索性摆摆手，“算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顿了顿，她换了个话题，“你们打扫战场有没有发现什么关键线索？”
叶寸心很矛盾，她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又怕听不到想听的。
向羽闻言顺势坐到椅子上，“岛上埋了很多炸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撤离后并没有引爆。”
果然不出所料，黑猫行事向来不留余地。叶寸心心有余悸，要是那些炸弹真的被引爆，恐怕所有人都难逃一劫。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王八蛋！”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向羽关切地问。
叶寸心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没事，刚刚扯到伤口了。向排如果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向羽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那你好好休息。”
目送向羽离开后，叶寸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仅仅知道黑猫的存在就已经让人寝食难安。
那枚生锈的螺纹钢筋，静静躺着向羽手中，铁锈和氧化后的血的红黑互相缠绕着，向羽看得出神。他把东西在自己衣兜里，眼神清明。
深夜的训练场静得吓人，叶寸心咬着牙翻过三楼窗台，军靴在墙面上擦出刺耳声响。
正在加练的巴郎差点摔了哑铃，这个一星期前捡回半条命的小叶教员，现在应该在医院修养，“小叶教员，你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出院吗，怎么回来了！”
没料到大半夜还能碰上人，叶寸心略显心虚，“额……我是偷跑回来的。”
巴郎做势要走，“我得告诉排长！”
“回来！”叶寸心喊住他，“和向羽有什么关系，你告诉他干什么。”
听见向羽名字，叶寸心没有由来的烦躁，她不讨厌向羽，甚至是钦佩，可现在她解释不了自己的举动。
巴郎不解，“可是向排长说都是因为他你才受伤的，他心里过意不去，你回来我得给他说一声。”
“我警告你啊，不要多事。什么叫因为我才受伤的，那是意外，谁能想到那里会有地基钢筋出来。”叶寸心没好气地反驳，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倒霉的巧合罢了。
巴郎仍旧疑惑，“可向排长说你当时有向前扑倒的趋势，是他把你往后扑倒才撞上的。”
“你又不是不在现场，他也是为了救我，特殊情况谁也料不到。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记得通知他们，课程照旧。”叶寸心挥挥手，转身打算去办公室凑合一晚。
巴郎在走廊上遇见向羽，后者正注视着叶寸心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
巴郎讪笑着挠头，“排长，你都听见了！”
向羽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个方向，心中默默思索：她真的撑得住吗？
巴郎感慨道，“小叶教员还真像你。”
“哪像了？”向羽挑眉，他可不像叶寸心想一出是一出。
“一样固执要强，受了伤也不吱声，自己扛着。”巴郎骨子里对这种人带有天然滤镜，心底对叶寸心的那点轻视，悉数被粉碎。
向羽落寞地叹了一句，“她注定会比我走得更远。”
这句叹息背后，是欣赏，是期许，还是藏得更深的东西？向羽不愿去想，或者说不敢去想，一旦揭开，便是绝望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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