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海风轻拂。叶寸心独自躺在沙滩上,耳畔传来浪花拍打礁石的声响,像是大海在低声诉说。其实叶寸心不喜欢喝酒,她不喜欢片刻愉悦后的寂寥。庆功宴上的热闹,把她排除在外,打破她的自欺欺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抬起头,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声地嘶吼了一声,仿佛要把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倾泻而出:“中国女兵,永不言败!”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海边回荡,带着一丝倔强与不甘。
不远处,向羽拎着几个冒着热气的包子走了过来。“大家都在找你呢!”
他喊了一句,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责备。叶寸心没有回头,只是默默抬眼看向他。向羽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复杂。见她一声不吭,他索性盘腿坐在了她身边。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任由海风吹过脸庞。许久之后,向羽才把装着包子的塑料袋递给她,“演习结束后就没见你人,蒋小鱼说你跑海边来了。”
叶寸心接过包子,三两口便吞下了肚,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向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他的性格一向直来直去,不懂得拐弯抹角。
叶寸心摇摇头,把眼泪憋回去,“没事,就是有点想家,想我战友,还有想我家少将了!”
提起那个记忆中的人,叶寸心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向羽心里一紧,“他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叶寸心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当然重要了。”
那是她的观察手,她被质疑时坚定不移站她身边,见她有危险往往第一个冲上去救她的,那个她心中仅次于妈妈的人。
向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干巴巴的转移话题,“这次演习大获全胜,龙队他们肯会给假期,到时候你回去看看。”
“回去吗?回哪儿去?”叶寸心低声喃喃,声音里透着失落,“我再也回不去了。”
但她很快掩下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真没事,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好,你不用管我。”
向羽没有再劝她,只丢下一句:“早点回去吧,晚上风大。”
“知道了,你也去医院看看你的手臂,老拖着也不是事。”叶寸心回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
向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尘埃落定般的笑容:“你发现了?”
“优秀的观察力是军人应该具有的基本素质。”叶寸心骄傲地点点头。
向羽不禁笑出了声,性子依旧那样,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阴云密布。
叶寸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怔住,“向羽,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笑。”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哭!”向羽毫不客气地回敬。
“我没哭,就海边风大,眼睛进沙子了。”叶寸心嘴硬到底。
她知道向羽的手臂有伤,但具体情况一直未曾深究。如今看到他咬牙强撑模样着,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向羽每每打量手臂时失落的神情吧。那人固执得很,嘴上说着同意,却死活不肯上医院。向羽不说,那她就去问其他人。
巴郎只说是旧伤,龙百川避而不谈,武钢更是让她少操心。然而,叶寸心从来不是乖乖听话的性格。她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偏要知道。”
于是,她趁着去医院复查的机会,顺便打听起向羽之前的主治医生。虽然医院不会轻易透露病历,但这难不倒叶寸心——胡搅蛮缠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胡主任最终受不了她的纠缠,只好拿出向羽的旧病例给她看:习惯性脱臼、臂丛神经受损,任何一个对于拿枪的士兵来说都是致命打击。
“这是几年前的,你有空劝劝向羽,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事。”胡主任叹息道。
“动手术成功的几率大吗?”叶寸心急切地追问。
“这我可不敢给你保证,不过最近省医院来了个医疗团队交流,里面有个孙教授,他主刀的话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胡主任回答。
“有救就行!”叶寸心的眼中顿时迸发出光芒。
片刻,胡教授的一盆冷水随之泼来:“你别高兴得太早,他们上午开完座谈会晚上就要赶飞机,根本来不及。”
时间紧迫,叶寸心立刻打电话给龙百川请假,马不停蹄地赶往省医院。她必须抢在孙教授离开之前敲定手术时间,绝不给向羽拒绝的机会。
前面一路通畅,可到门口人家不让她进去,里面是医护人员宿舍,没有工牌不让进。通过服务台转达消息显然不可行,因为对方忙得脚不沾地,网上搜到的电话号码也无人接听。
叶寸心抬头望向十二楼,阳光刺眼,她用手遮挡着估算距离,“十二楼嘛,也不是爬不上去,这种事熟能生巧!”她心中暗自盘算。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意换上了从附近服装店买的新衣服和鞋子——常服显然不适合这样的行动,而且一旦被人发现,对部队的形象也不好。
随后,她悄悄挂到窗户外面,轻轻敲击玻璃试图吸引里面的注意。
孙教授头发花白稀疏,精神矍铄。正埋头处理文件,听到动静后猛地抬头,看见窗外挂着的人影,吓得差点跳起来:“你这娃娃干什么呢,跑窗户外面挂着!”他一边惊呼一边急忙打开窗户,将人拉了进来。
叶寸心连忙鞠躬道歉:“孙教授对不起,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孙教授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叶寸心解释道:“能不能留下来几天,多加一台手术?”
孙教授一听便沉下了脸,“我的手术已经排到明年,你应该做的是去挂号,做手术评估,而不是挂到窗户外面吓我老头子。”
“孙教授,我们的时间真的特别紧急!”叶寸心急切地补充。
“其他病人的时间不急吗?”孙教授反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不待见歪门邪路。
叶寸心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向羽的故事——她从只言片语中拼凑来的故事并不动人,甚至有些枯燥无味,就像向羽那个人一样。
马尔斯国际侦察兵大赛,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向羽过了考军校的年纪,学历和年龄是不可衡越的大山。如果错过这次,他唯一的选择便是离开部队。叶寸心不想,也不愿见证他黯然退场。
叶寸心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语无伦次。孙教授静静听着,半晌才开口:“我可以多留几天,也可以加一台手术,甚至可以不收手术费。只是器材和特效药的钱你们准备好,三十万左右,我们国家目前没有引进这种药,走不了医保,你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能手术,多少钱都没问题。”叶寸心松了口气,开心地说道。
孙教授家里也有一个和叶寸心年纪相仿的孙女,老人家不知为何突然话锋一转,“插句题外话,他是你男朋友?”
叶寸心顿时愣住,连连摇头否认:“不是,他是我战友。”
孙教授略显失落,“啧,人家小伙子不错。”
叶寸心听出其中意味,不甚在意在意。无非是人到了一定年龄,无师自通的催婚而已。老人家最想看到的,是子女结婚生子。
既然决定留下,孙教授便不再着急收拾东西,反而心安理得地指使叶寸心给他做饭。毕竟医院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而他自己又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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