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六月末的雨幕浸湿了教学楼外墙，Leander转动着钢笔尾端的和田玉坠，黑色水笔在答题卡上洇出星点墨痕。电子钟跳向14:47时，前座女生突然用素描本挡住侧脸，草稿纸边缘慢慢推过来一行字："考完去后门新开的咖啡馆？"

他抬眼瞥见监考老师镜片上的反光。女生腕间的银镯卡在试卷边缘，这个总是把速写本藏在课本下的艺术生，此刻正用2B铅笔在橡皮上雕出细小的栀子花。

Leander将导数题最后步骤补全时，窗外忽然爆发出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能看见Etic正从体育馆跑向连廊，运动发带箍住微卷的黑发，深眼窝里盛着潮湿的天光，倒真像美术课本上希腊雕塑的拓印。

这个画面突然与记忆重叠。高一某次月考放榜，他看见Eric抱着篮球靠在荣誉墙边，明明穿着规整的白衬衫，却因为混血儿般深刻的骨相，把校服穿出常春藤预备生的气质。教导主任拍着他肩膀说"这次物理又是年级前三"时，Eric正把薄荷糖抛给哭鼻子的课代表，虎牙在唇边闪出细碎的光。

收卷铃惊飞了廊下的白腰雨燕。女生把雕花的橡皮轻轻放在他试卷上："这个送你，当毕业礼物。"Leander低头整理笔袋时，听见楼下传来篮球撞击水洼的声响。Eric甩着发带上的水珠跑过中庭，忽然毫无预兆地仰头看向三楼窗口。

Leander猛地合上窗帘。保温杯翻倒的声响中，最后瞥见那人被雨淋湿的衬衫贴出肩胛骨的形状，像蝴蝶收敛起半边翅膀。

九月的大学林荫道蒸腾着桂花香，Leander拖着行李箱转过公告栏时，听见篮球场传来熟悉的运球节奏。Eric穿着宽松的棒球服从人群中穿过，左手转着橙子，右手随意地接住飞来的球。他天生泛金的发梢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眼尾下垂的弧度却乖巧得像橱窗里的陶瓷娃娃。

当篮球第三次弹到Leander脚边时，Eric终于咬着橙子瓣笑起来："同学，劳驾。"他腕间的红绳串着颗木雕篮球，与Leander书包上挂了三年却谎称"地摊随便买"的挂坠，分明是出自同一个檀木块。

篮球在脚边小幅度晃动，Leander伸手去接的动作突然卡顿。那个檀木挂坠在书包拉链上晃出虚影，此刻正撞在Eric的红色木珠上，发出极轻的咔哒声。

“你也有这个？"Eric吐出橙籽，舌尖卷走唇角的水光，"去年春游我在檀香寺刻的。"他忽然凑近时睫毛几乎扫过Leander的镜框，运动饮料的甜腻混着雨后的青苔气息扑面而来。

Leander后退半步，牛津鞋跟碾碎了半片银杏叶。他想起高二那年清明，母亲突然查收他抽屉里的檀木块，说玩物丧志的男生没出息。此刻书包暗袋里还藏着雕刻到一半的篮球。

“要试试吗？"Eric突然把橙子塞进他手里，柑橘类水果的酸涩汁水瞬间浸透掌心纹路。鬼使神差地Leander接过橙子，当那人转身跑回球场时，Leander的指甲深深掐进橙皮，维管束渗出清苦的香气。

篮球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远了，Leander攥着橙子拐进宿舍楼。电梯镜面映出他领口歪斜的狼狈模样，脖颈处还沾着柑橘汁水，像枚新鲜的吻痕。

整理床褥时，晾衣杆不慎碰落了邻床的文件夹。A4纸雪花般散落，Leander俯身拾起的瞬间，夕阳正巧穿透纸背——录取通知书复印件上"应用经济管理系"的字样被照得发烫，姓名栏正是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