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铁艺大门处被割裂。
门内,是占地三亩的苏式园林别墅,亭台水榭,四季花木被园丁打理得恰到好处,像一幅精美却静止的画卷。
门外,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都市,那里有纪幼沅曾经拥有,如今却不敢触碰的正常生活。
休学,已经两年了。
休学手续是父亲沉默地签下的。那时,她因频繁的、无法控制的预知片段导致精神彻底崩溃,形销骨立,医生给出的诊断是“重度神经衰弱及不明原因躯体化障碍”,建议静养。
“沅沅,外面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林阿姨一如往常的试图劝说纪幼沅
出去走走…
“不了,我有点感冒,就不吹风了。”
她不敢出门。
并非全因为身体的缘故,更多的是恐惧。
两年间,多次鼓起勇气的尝试,全以失败告终,似乎这个世界早就看她不爽了一样。
与路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就可能瞥见对方不久后与恋人争吵的画面,或是她自己差点被高空坠物砸中的惊险。
更不谈,每次出门后,意外仿佛惩罚般的降临。
回家后毫无缘由的重感冒、在平坦路面上的严重扭伤…高烧一星期不退。
纪幼沅可受不了生理心理病痛的双重折磨了。
不过,这一切在今天过后都将是浮云。
今天清晨,一个异常清晰、带着焦灼催促意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一双戴着老旧玉镯的手,正将一本深蓝色线装书,郑重地放入地下室保险柜的暗格中。
这手再熟悉不过了,是外婆的。
这个画面,不断牵引着纪幼沅往地下室走。
她深吸一口气,像潜入深海般,推开了通往地下室那扇沉重的实木门。凭借预知的指引,她绕过陈列着古董家具和艺术品的区域,找到了那个嵌入墙壁的保险柜。密码,是她自己的生日。她颤抖着手输入。
“咔哒”
柜门应声弹开。里面没有珠宝黄金,只有那个用深蓝色顶级云锦仔细包裹的方正物件。
就是它。
这本书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说是书,也不完全,明显是人为写上去的内容,说是笔记,这本笔记续写的内容却如此详细。
“救一人,可续命;引三人,得转机;若集四象之力,则本源复苏,枷锁尽脱。”
这句话深深吸引了纪幼沅。
书中的内容,让她愈发诧异。它描述了一种名为“观命”的体质,其症状——随机预知未来、遭受反噬、体弱神衰——与她自身的经历严丝合缝。书中提出,需“引渡身负大气运者”,借助他人命运转折时激荡的“波澜”,来“稳固己身,逆转衰亡”。
“意思这书是在教我怎么救自己吗。”
……这么虚幻。
“外婆写的奇幻小说吗?”
记忆里的外婆很美。不过也总是虚弱着。家里的资产,从外婆那代就很富荣。听妈妈说,外婆做生意从来没碰到任何挫折。只不过身体越来越差,怕是操劳过度的吧。记事起,她就去世了。
“沅沅,你的快递。”
林阿姨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打断了思绪。
是几天前家庭医生上门为她做的全面体检报告。最新的,用最精密仪器检测出的结果
她平静地拆开那个牛皮纸袋,目光直接掠过前面冗长的数据,定格在最后的诊断结论上——
“基因性功能进行性衰竭(加速型)”, 后面附着一行小字:“病因未明,目前无有效干预方案,预后极差。”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其实这个结果她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不敢承认罢了。她不敢承认在家休学了两年。病情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果然。连金钱和最好的医疗,也无法扭转她走向衰亡的命运。
“阿姨,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待着。”
不知在寂静中枯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然墨蓝。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了那本深蓝色的古书。
在彻底的、被宣判的绝境中,一个疯狂而微弱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心底最深处浮起:
万一……不是小说呢?
如果外婆留下的,不是安慰,而是……唯一的生路呢?
如果在家是等死,不妨赌这一次。
她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重新抓起了那本《渡厄录》。
赌这本“小说”是真的,赌外婆跨越时空的指引。
如果救别人,真的能救自己。
那么,这扇囚禁了她两年、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或许,到了必须亲手推开的时候了。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里,终于燃起了一簇孤注一掷的、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