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凤鸾春恩车碾过宫道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栖鸟。沈容微攥着青玉香囊的手指微微发颤，车帘外晃动的宫灯在茜纱窗上投出斑驳血影，像极了三年前江宁行宫那场染红月色的变故。
"贵人请。"苏培盛躬身打起轿帘，沈容微抬眼看见"汤泉宫"三个鎏金大字时，心头猛地一跳——这是历代帝王大婚时才启用的温泉别苑。
氤氲水雾中，皇帝的身影在十二扇檀木屏风后若隐若现。沈容微跪在白玉池边为他更衣时，发现龙袍内衬竟用金线绣着并蒂莲纹，针脚与她烧毁的那方丝帕如出一辙。
"怕吗？"皇帝突然握住她正在解玉带的手，腕间沉香串珠擦过她突突跳动的脉搏。沈容微垂首盯着他衣摆上的海水江崖纹，轻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水声哗啦，她被扯进温泉的瞬间，瞥见屏风外有个窈窕身影闪过。那人鬓间金步摇在烛火里荡出流光，分明是皇后晨间戴的九尾凤钗。
温泉池底的青砖刻着双龙戏珠纹，沈容微的后背被凸起的浮雕硌得生疼。皇帝的手指抚过她眉心朱砂痣时，她听见头顶传来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这双眼睛..."
话未说完，外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皇帝动作一顿，苏培盛慌张的请罪声隔着屏风传来："奴才该死！方才安嫔娘娘送来参汤..."
"滚出去！"
沈容微被这声暴喝惊得瑟缩，皇帝却突然松开她，径自披衣起身。层层帷幔外传来安陵容带着哭腔的请罪声，混着某种甜腻的异香从雕花窗棂渗进来。
回到长春宫已是子夜。秋棠伺候她沐浴时，突然盯着她腰间红痕低呼："这淤青..."沈容微低头看见腰侧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紫纹路，在烛光下竟泛着诡异幽蓝。
"去取妆奁最底层的白瓷瓶来。"她浸在飘满玫瑰花瓣的浴汤里，想起方才汤泉宫角落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那香气甜得发腻，与安陵容身上的一模一样。
寅时初刻，沈容微突然被心口剧痛惊醒。喉间涌上的腥甜染红了月白寝衣，她挣扎着去够床头的瓷瓶，却碰翻了案几上的青玉香囊。碎裂的玉片中滚出几粒猩红药丸，在满地月光里泛着妖异的紫。
"小主！"秋棠冲进来时，沈容微已经意识模糊。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冷笑："你以为皇上真会宠幸个罪臣之女？不过是借你的命..."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卫临正在外间写药方，宣纸上的墨迹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朱砂三钱"的字样。沈容微盯着帐顶绣的金线百子图，想起那日皇帝抚过她眉心的手指，分明也带着朱砂的气味。
"贵人中的是西域奇毒'胭脂醉'。"卫临隔着纱帐回话，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此毒遇水而发，若非及时服下香囊中的解药..."他突然顿住，笔尖在"朱砂"二字上洇开一团墨迹。
沈容微示意秋棠取来药方，苍白的指尖划过"天山雪莲"四字时，忽地想起御药房上月档册——皇后头风发作时，刚领走了最后一钱雪莲。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扑进窗棂，沈容微望着镜中憔悴容颜，轻轻按住腰间那个已经结痂的蛛网状伤痕。铜镜边缘映出妆台上碎裂的青玉香囊，那些被她悄悄藏起的猩红药丸，此刻正在暗格里与兄长寄来的密信依偎在一处。
信上只有八个字：十三爷薨，香灰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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