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太晨宫的琉璃瓦上凝着薄霜，檐角铜铃在晓风中轻晃，碎成一片清泠水声
白灼华攥着暖炉立在寝殿外廊下，看司命抱着一叠文书款步而来，月白广袖拂过廊柱时，惊起几星流萤般的仙尘
司命“诶，小殿下今日起得比我的晨露茶还早。”
司命“小殿下，今日还需随帝君修习心法，可莫要忘了。”
司命的声音清润，白灼华却只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鎏金药囊——三日前她便发现，每日寅时东华案头必现一盏清神散，而司命总会在此时辰出入寝殿
今日她刻意起了个大早，果然见那药囊随司命步伐轻晃，隐隐透出雪脂般的药香
白灼华“司命，帝君腕间的……”
她摩挲着腰间已经修好的净心铃，铃身映出残月碎影，将她眼底的担忧揉成一片朦胧
白灼华“可是昔日征战留下的旧伤？”
司命“小殿下对医理感兴趣？我记得折颜上神通药理，比起药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白灼华“我只是瞧着帝君晨起时气色不佳……你腰间药囊里装的清神散，可是加了苦艾？”
司命脚步微顿，忽然夸张地捂住药囊
司命“小殿下这是要查太晨宫的药膳账？罢罢罢，实不相瞒——”
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却故意拖长语调
司命“药里确实掺了三分苦艾，不过昨儿个您偷偷加的桃花蜜，倒是被帝君夸了句‘甜而不腻’呢。”
话音未落，寝殿内传来玉盏轻叩案几的脆响
白灼华凑近窗棂，透过纱幔见东华负手立在窗前，紫袍被晨风吹得扬起一角，腕间黑雾正顺着袖口攀爬
她鼻尖忽然掠过一缕极淡的苦艾香，这才惊觉司命不知何时已退至她身侧，指尖捏着枚桃子糖在掌心转圈圈
司命“十五万年前神魔大战……咳，小殿下就当是听老仙讲古吧，总之帝君这旧伤啊，就像灶王爷的粘锅饭——难清，难清。”
他故意将“神魔大战”四字说得抑扬顿挫，像说书人敲醒木般晃了晃糖，又塞进她掌心
白灼华“司命星君不愧是写命簿的，根本就什么都没说嘛！”
司命“小殿下你别急啊，帝君座下，有些事呢，总是不好说的。”
司命“不过小殿下这发间的桃花坠子倒是稀奇，昨儿个三殿下盯着您发梢瞧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末了还说‘这蜜渍果香比我园子里的蟠桃树还勾人’。”
白灼华攥紧袖中藏着的蜜渍桃子的小包，忽然想起昨日在外殿药柜旁，三殿下说“苦艾配甜果倒是妙”，东华却偏要接一句“太晨宫的糖罐该上锁了”，害她蹲在角落憋笑，差点把青瓷药罐擦出火星子
此刻看司命眼尾藏着的促狭笑意，忽然明白这两人分明是拿她逗趣，偏要瞧她手忙脚乱藏糖的模样
她轻轻撇了撇嘴，唇角透着几分不满，却又藏不住少女特有的娇憨之气
待司命哼着小调走远，她闪身进了寝殿。琉璃盏里的清神散冒着热气，却在她靠近时轻轻晃了晃
她小心翼翼，指尖刚碰到腰间的小包，身后忽然响起低笑
东华帝君“偷藏蜜饯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在本君眼皮子底下作案？”
白灼华“啊！帝，帝君！”
白灼华转身见东华倚着博古架，紫晶发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腕间黑雾竟已退至掌心——哪像是被煞气相困的模样，分明是一早等着抓她现行
装着蜜桃的小包在袖中窸窣作响，她慌忙背过手，却见东华指尖轻抬，一缕灵力卷着糖落入药盏，糖浆化开时黑雾竟轻轻颤了颤
白灼华“我幼时吃药也总是配着蜜饯和桃花蜜的...”
东华帝君“幼时？你带来桃花蜜倒是足够两个人吃一年了”
东华嘴角扬起一抹揶揄的笑意，那神情像是看穿了什么，却又带着几分玩味。白灼华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颊边悄然染上一层薄晕，微微垂下眼帘，显得愈发局促
她的手指习惯性地拂过腰间的铃铛，铃铛微微一颤，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她顺势抬起头，目光流转间已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白灼华“帝君，司命说这铃身的缠枝纹是神树根系？他还说……”
东华帝君“他还说本君需用甜汤压惊？”
白灼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东华看着她，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减，反倒愈加深邃了几分
他手中的玉筒轻轻一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精准无比地敲在了她的额头上
东华帝君“下次再听他胡诌，记得往他茶盏里加三倍黄连。”
窗外琼花纷飞，净心铃与晨钟和鸣，她摸了摸额头，见东华神色平和，只当是司命的玩笑
白灼华“帝君，司命说您从前受了伤总不爱喝药。”
她忽然轻声道
东华帝君“哦？他还说什么了？”
白灼华却莫名地对司命生出了一丝心虚之感
白灼华“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帝君...”
东华帝君“司命。”
司命快步上殿
司命“帝君。”
东华帝君“你方才在廊下偷吃了两颗蜜饯，不如去桃林向折颜上神再要几份吧？”
司命“不不不，帝君，小仙不爱吃这般甜食”
司命急忙摆手，神情间似有几分慌乱。白灼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太晨宫的晨雾渐散，东华轻哼一声，白灼华望着他背影，他走远后才听见身侧司命的嘀咕
司命“早知道该藏五颗……小殿下这糖罐怕是要被帝君收走了。”
她忍笑摇头，只觉这和折颜说的不同，太晨宫里的雾啊，原是裹着蜜的，连苦艾香里都飘着甜意
白灼华“司命，你放心，这蜜饯果子我多的很呢！”
当第一缕朝阳跃过琉璃瓦，净心铃的余韵里，两缕灵气正顺着蜜饯的甜香缠绕
白灼华攥着写着心法的玉简，只当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小仙侍，却不知廊柱上的缠枝纹、东华腕间的雾气、司命欲言又止的“古事”，皆藏着比晨雾更幽深的玄机
而她此刻指尖的甜，终将在某一日，化作穿透雾霭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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