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

两人走到一处没人又偏僻的地方，一停下来，徐常笑就抓着师昧的肩膀。

徐常笑师昧，你再哭一个我看看。

师昩师兄，我现在哭不出来。

徐常笑那你认了？

师昧选择沉默。

刚刚说自己没糖的徐常笑看着他这样子，拿出自己留着应急的桂花糖塞进了师昧嘴里。

师昧瞠目结舌，徐常笑他家是卖糖的吧！害怕这种糖脑子上辈子是被糖淹死的吧！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瞪大眼睛看着徐常笑。

徐常笑为什么来死生之巅？

师昩被尊主捡回来的。

徐常笑不知道咋说了，真是问了一句废话，这一点毛病都没有啊。琢磨半天才说出一句

徐常笑我还想你能去孤月夜学习，没想到是这样的。罢了，你藏好，我当我今天不知道。

徐常笑对了，要是想走的话就去南边吧，我遇见的上一个蝶骨美人席，就是往南边逃了。

……

师昧连着几天没有看见徐常笑了，一问是接了委托走了。

他如往常一般在亭子下背书，今日却遇上了下雨，没带伞的他或许要稍晚些才能回去。雨水敲打砖瓦，他静静地等着，想起了楚晚宁那日撑伞送他。

师昩今日在书中读到一事，弟子有所不解，却也没有师尊可问。长老可替弟子释惑吗？

师昩孤月夜药经包罗万象，许多修炼之法都令弟子瞠目结舌。其中最令人不解的，是一种迅速精进灵核的圣药，服用之后，可使——

楚晚宁的脸色不知为何阴沉起来，他打断他。

楚晚宁你想要这种药？

师昩长老知道是哪种？

楚晚宁这药早些年在修真界颇受推崇，大小门派都会去药宗求卖，我又怎会不知。

师昧察言观色，而后道。

师昩弟子对那药物并无兴趣，不过见药引中所需材料有蝶骨美人席之血肉，心中多少有些不解。不知这美人席……当算人，还是算兽？

楚晚宁没有片刻的迟疑，他剑眉颦蹙，神情肃穆地回答向他求问的弟子。

楚晚宁是人。

他甚至没有说“算人”，而是不假思索地说“是人”。

楚晚宁孤月夜药宗所涉内容正邪难分，不宜初学时参鉴。你明日可去藏书阁借阅贪狼长老的著述，或更合适。

师昩藏书阁的存书，弟子只能借外区的那些，里头的……里头的都需要有亲传师父的允准……

楚晚宁怔了一下，想到这孩子入门也有段时日了，却因为资质卑弱，连最宽容的璇玑都不愿收他。

斜风细雨间，他解了自己腰间的琳琅佩玉。

楚晚宁拿着。

师昩……！

楚晚宁藏书阁的人问起来，你把我的令牌给他们看就好。阅书当有择，不要因为看错了书而走错道路。

师昧想双手接过玉佩，可是怀里的经卷太多了。单手又实在大逆不道，正不知所措面红耳赤间，楚晚宁却单膝半跪下，瞬间变得只比青涩稚气的孩子高了一点点。他垂下长睫毛，亲手将玉佩系在了师昧腰间。

换作别的长老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藏书阁令牌借给任何一个不熟悉的弟子的。这是规矩。

但楚晚宁显然不是个活在规矩里的人。

徐常笑日日挂在口边有着赤子之心的人。

师昩那长老可知道常笑师兄是如何想的吗？

楚晚宁一样，若是想知道理由就算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感觉，若是问了他原由，他一定会临时编出一个来解释自己的做法。

“……”青稚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深吸那一口气，但如果不吸的话，胸臆里霎时充满的某种情绪大概会让他痛哭。

其实很委屈。

无论是作为美人席，还是作为灵力缺乏的弟子，他一直都没怎么受到过公平的对待。往日里他也觉得无所谓，反正都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在他眼里一个个的也都不过是丑陋至极的屠夫而已。

可真的有个人停下来，告诉他“蝶骨美人席是人”，真的有个人停下来，就这样把亲传弟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令牌交给他，只为了他不走歧路。那颗千锤百炼的心，不知为何竟忽然疼的厉害。

真有人停下来指导他修炼，哪怕他的资质单弱，在同门里最弱。真的有人停下来往他嘴里塞了颗糖，告诉他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不必为此事发愁。告诉他活好当下，人生须尽欢。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除了复仇与归乡之外，似乎多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这种惊喜对他而言或许有些危险。但当时，他觉得有一点柔情或许无伤大雅，改变不了他心中最大的报负。

（没人跟我互动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