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
吴邪的声音在墓室里突兀地回荡。他盯着黎簇搭在林如是手背上的手指，那双手曾经在沙漠的篝火旁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现在它们修长、苍白，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银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黎簇微微抬眉，嘴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有问题吗，吴老师？"
吴邪喉结滚动。有问题？当然他妈的有问题。两年前那个会红着眼眶喊他"吴邪"的少年，如今用敬称称呼他，还坐在轮椅里——最刺眼的是那个姓林的手搭在他肩上的姿势，像在宣告所有权。
"你的腿......"吴邪艰难地开口。
"意外。"黎簇轻描淡写，手指在毯子上敲了敲，"不影响生活。"
林如是弯腰在黎簇耳边说了什么，姿态亲昵。吴邪注意到他嘴唇几乎贴上黎簇的耳廓，而黎簇没有躲闪。一股酸涩感从胃部直冲喉咙。
"咳，"胖子突然大声清了清嗓子，"那啥，咱们是不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这地方看着可不怎么结实。"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墓室顶部突然落下一缕灰尘。张起灵已经无声地移动到入口处，手指按在砖墙上。"机关启动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门被封死了。"
林如是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主墓室有通风口，"他语速很快，"但需要从内部打开。"
吴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一个普通伴侣会对战国墓结构这么熟悉？
"你怎么知道？"他直接发问。
林如是微笑："我做古建筑研究。"
"巧了，"胖子插嘴，"我们也是。那您给指条明路？"
林如是没理会胖子话里的刺，推着黎簇的轮椅转向墓室西侧。"这里，"他指向墙壁上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石，"压力机关，需要至少三个人同时触发不同位置的砖块。"
吴邪盯着黎簇的后脑勺。少年——不，现在应该说是青年了——的头发比两年前长了许多，在脑后随意扎成一个小揪。他穿着高领毛衣，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上面有一道吴邪不记得的伤疤。
"我去东侧。"张起灵已经行动起来。
"我跟你一起。"胖子跟上，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
墓室里突然只剩下吴邪和那对"伴侣"。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
"你这两年——"吴邪刚开口。
"过得不错。"黎簇打断他，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如你所见。"
吴邪胸口发闷。这不是他想听的。他想听黎簇骂他，打他，质问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火车上——什么都比这种礼貌的冷漠强。
"黎簇，"他向前一步，"当时情况复杂，我——"
"不需要解释。"黎簇抬头，眼神平静得可怕，"我理解。汪家残余势力在追查所有接触过核心秘密的人，你身边太危险。把我送走是最合理的选择。"
他说得如此条理分明，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吴邪宁愿他尖叫。
林如是突然咳嗽一声："我去帮忙。"他捏了捏黎簇的肩膀，转身走向张起灵那边。
吴邪立刻抓住机会蹲到黎簇轮椅前。"听着，"他压低声音，"不管你怎么想，我当时别无选择。汪家有人盯上你了，我不能——"
"我说了我理解。"黎簇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你教我的第一课就是'在古墓里，感情用事会害死所有人'。我学得很好，不是吗？"
吴邪如遭雷击。他确实说过这话，在黎簇第一次下墓吓得腿软的时候。那时他只是想给少年打气，没想到会被这样解读。
"咔哒"一声，机关启动了。墓室西侧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林如是快步走回来，自然地握住轮椅推手。
"走吧，"他冲吴邪点点头，"前面应该就是主棺室。"
吴邪起身时无意中瞥见轮椅金属扶手上的痕迹——细小的刻痕排列整齐，像是用利器一次次划出来的。他心头一震：那是汪家特训留下的标记方式，学员每天要在武器上刻线记录训练时长。黎簇为什么要把它们刻在轮椅上？
通道比预想的更复杂。没走多远，前方出现三条岔路。
"左边。"林如是毫不犹豫地说。
张起灵却指向中间："有风。"
胖子挠头："要不分头行动？"
"不行。"吴邪条件反射地反对，眼睛盯着黎簇，"太危险。"
黎簇轻笑一声："吴老师还是这么喜欢替别人做决定。"他转向林如是，"走左边。"
"等等，"吴邪拦住他们，"凭什么确定左边安全？"
黎簇抬头看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因为右边墙壁上有三处人工开凿的痕迹，是典型的诱敌陷阱；中间通道虽然通风，但地面灰尘分布均匀，说明近期有东西从里面出来过；只有左边的砖石有轻微氧化痕迹，是长期空气流通的结果——这种基本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吴邪哑口无言。这不是他教给黎簇的知识，这是汪家高阶训练内容。两年时间，黎簇成长得远超他想象。
"厉害啊小黎同志，"胖子吹了声口哨，"这眼力见儿快赶上小哥了。"
林如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黎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吴邪注意到了。他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按住轮椅："既然黎簇判断左边安全，那我和他走左边。你们走中间，保持联系。"
林如是脸色一变："这不合适。黎簇需要我——"
"他更需要专业考古人员。"吴邪寸步不让，"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理由？"
空气瞬间剑拔弩张。黎簇看看吴邪，又看看林如是，突然自己转动轮椅："我自己走。你们爱跟不跟。"
向前移动时，他的毯子滑落一角。吴邪眼疾手快地抓住，却在提起时愣住了——毯子下的双腿穿着宽松裤子，看不出异常，但右脚踝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环，闪着微弱的红光。
"这是什么？"吴邪脱口而出。
黎簇猛地拉回毯子，脸色煞白："不关你的事。"
林如是迅速插到两人之间："医疗辅助设备。黎簇的腿需要持续电刺激维持肌肉活性。"他语气平静，但眼神冰冷，"现在，可以继续前进了吗？"
吴邪后退一步，让林如是推着轮椅前进，但心中的疑虑更深了。那不是任何医疗设备他见过的样子，倒像是......某种监控装置。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出现在眼前。中央高台上放着一具青铜棺椁，四周墙壁布满精美壁画。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地面上复杂的凹槽系统，构成一个巨大的星图。
"天文图？"胖子惊叹。
张起灵却摇头："不是。是经脉。"
黎簇突然自己推动轮椅靠近高台，林如是急忙跟上。吴邪注意到黎簇查看壁画的专注神情——他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着复杂节奏。
那是汪家的密码交流方式。吴邪心跳加速：黎簇在解读壁画内容，而且不打算分享。
"吴邪。"张起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那个人不对劲。"
吴邪微微点头。他也感觉到了。林如是对古墓的了解超出正常范围，对黎簇的掌控欲也过于强烈。更重要的是，黎簇身上那些不协调的细节——轮椅上的刻痕、脚踝上的金属环、突然精通的汪家密码......
"我们需要分开他们。"吴邪低声回应。
就在这时，黎簇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吴邪箭步冲上前，看到青年弯腰抱住右腿，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旧伤发作。"林如是已经蹲下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需要注射。"
吴邪抓住他的手腕："什么药？"
"止痛剂。"林如是试图挣脱，"他每天都需要。"
黎簇痛苦地喘息着，却还勉强保持清醒："给他......吴邪......让他......"
吴邪犹豫了一秒，松开了手。林如是迅速将针头刺入黎簇颈部。几秒钟后，黎簇的呼吸平稳下来，但眼神变得涣散。
"他需要休息。"林如是抱起黎簇，放在墓室角落，"药效会让他睡一会儿。"
吴邪盯着黎簇苍白的脸，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两年前那个在沙漠里倔强不服输的少年，如今虚弱到需要定期药物维持。而这一切发生时，他不在场。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吴邪突然问。
林如是正在给黎簇盖毯子，动作顿了顿："我说过了，伴侣。"
"是吗？"吴邪冷笑，"那他为什么在睡梦中喊的是我的名字？"
林如是猛地抬头。实际上黎簇并没有出声，但吴邪的试探立竿见影——林如是眼中闪过一抹狰狞，瞬间又恢复平静。
"药物作用。"他平静地说，"病人常有幻觉。"
吴邪不再说话，但心中已有答案。无论林如是什么人，黎簇与他之间的关系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轮椅扶手上那些刻痕，脚踝上的金属环，还有神秘的"止痛剂"......所有这些拼图都在指向一个危险的真相。
他转身走向壁画，决心找出这个古墓的秘密。无论林如是有什么目的，无论黎簇是否还信任他，他都不会再让那个少年从他眼前消失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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