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如银龙坠潭,轰鸣声震耳欲聋。徐凤年被王重楼一道气劲定在湍流中央,冰凉的水流冲击着他赤裸的上身,朱砂符文在皮肤上晕开血色。
"老真人这是何意?"徐凤年挣扎着想要冲破穴道,水花溅在他紧绷的面容上。王重楼的白须在风中飘舞,掌心已凝聚出耀眼的金光:"世子莫怪,武当山需要北凉这把伞。"
洪洗象在潭边巨石上结印,九柄桃木剑悬浮成阵。徐凤年突然想起老黄说过的话——"江湖上最贵的从来不是银子,是人情"。他瞳孔骤缩:"停下!我不需要..."
王重楼一掌按在他天灵盖,瀑布竟逆流而上形成水幕穹顶。徐凤年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里是范闲冲过来的身影和黎缘掐算的手指。紫竹林的菜畦边,隋珠公主的鸾驾碾过嫩苗。十六名宫女提着金丝灯笼,将姜泥半个月来精心照料的菜园践踏得一片狼藉。
"哪来的野丫头敢直视凤驾?"隋珠公主用绣鞋尖挑起姜泥的下巴,突然抬脚将她踹进泥坑。宫人们哄笑起来,看着那个满身泥浆的瘦弱身影。
姜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突然抓起田垄边的水瓢。浑浊的泥浆泼出去,正好浇在隋珠公主缀满珍珠的裙摆上。"谁允许你们动我的人?"徐凤年的声音如寒冰刺来。他道袍松散地披着,胸口还带着传功后的血痕,眼中却似有金光流转。
范闲和黎缘紧随其后,三人呈犄角之势将隋珠公主一行人围住。徐凤年盯着韩貂寺:"本世子的丫鬟,本世子欺负得,别人欺负不得。"
韩貂寺黑袍无风自动,阴笑道:"小娃娃得了些真气就不知天高地厚。"他袖中突然射出一道黑光,直取徐凤年咽喉。
徐凤年不退反进,腰间春雷刀铿然出鞘。刀光如匹练,竟在空中划出淡金色轨迹。黑光与刀锋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徐凤年连退七步,虎口崩裂,眼中却燃起战意:"再来!"
"有点意思。"韩貂寺正要再出手,潭水突然炸开,一柄生锈的大刀破空而来,深深插入他们之间的地面。老魁沙哑的声音从林中传来:"韩老狗,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随珠公主脸色骤变,她认得这把刀——二十年前曾饮尽大内十八高手的血。范闲适时上前,折扇轻摇:"公主殿下,不如我们谈谈赔偿?"谈判在紫金观偏殿进行。隋珠公主摔碎第三个茶盏后,范闲笑着推过一本账册:"菜苗三十四株,篱笆六丈,精神损失费..."
"两颗夜明珠!"隋珠公主扯下耳坠砸在桌上,"徐凤年,你护得住她一时..."
"本世子的人,自然护一辈子。"徐凤年把玩着明珠,突然弹指射向殿外偷看的小道童,"拿去换糖吃。"
当夜,徐渭熊的马车碾过北凉城门。徐骁蹲在王府屋顶上对洪洗象叹气:"这丫头鼻子比狗还灵,肯定闻出凤年身上有武当真传。"
梧桐院内,徐渭熊一子定天元:"听说你宁愿被打晕也要拒绝大黄庭?"棋盘下,徐凤年袖中的手捏着从姜泥菜园捡回的半片菜叶:"二姐,有些债必须站着还。"
姜泥在廊下磨匕首,月光照着她脖颈上的淤青。徐渭熊的剑不知何时已架在她肩上:"知道为什么留你性命吗?"
"因为世子殿下喜欢看活人种菜。"姜泥将磨刀石推出刺耳的声响,"就像他喜欢看您下棋一样。"
墙外偷听的范闲差点笑出声,被黎缘一把捂住嘴。北斗七星正在他们头顶排列成枪戟之形。徐凤年,咱们走着瞧!"她转身时,洪洗象不知何时站在山道上,道袍被夕阳染得血红。
"公主请留步。"洪洗象拂尘轻扫,"武当山不投靠北凉,亦不依附朝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范闲,"就像南庆使团三个月后到访,也不过是过客。"
随珠公主瞳孔微缩,她突然明白为何父皇如此忌惮这个年轻道士。当夜,洪洗象带着她"偶然"路过紫金观后殿,透过窗棂看见王重楼正在将最后一道真气渡入徐凤年天灵盖。
"真人这是..."随珠公主震惊道。
"武当山总要留条后路。"洪洗象望着星象,"北凉与朝廷,就像阴阳鱼,缺一不可。"
三日后,徐凤年一行回到北凉。城门处,徐骁孤零零站在暮色里,罕见地没带亲卫。徐凤年心头一跳:"府里闹鬼了?"
"要是闹鬼倒好了。"徐骁苦笑,"你二姐回来了。"
徐凤年手中缰绳差点脱手:"你告诉她我学武了?"
"她一下马车就闻出你身上的真气波动。"徐骁拍拍儿子肩膀,"自求多福吧。"
梧桐院内,徐渭熊正在煮茶。她将一枚黑子重重拍在棋盘上:"选择习武,就要担起北凉世子的责任。"
徐凤年取出武当山带来的石子棋:"二姐,我只想保护在乎的人。"
"幼稚!"徐渭熊突然掀翻棋盘,黑白玉石滚落一地,"你以为王重楼为何传你大黄庭?你以为父亲为何纵容你胡闹?"她剑鞘抵住徐凤年咽喉,"明日寅时,校场见。"
当夜,姜泥在整理徐凤年染血的衣衫时,房门无声开启。徐渭熊的剑尖挑起床幔:"再敢刺杀凤年,我会让你比死还痛苦。"
月光下,姜泥握紧袖中匕首,第一次直视这位北凉二郡主:"我若想杀他,他早死了一百次。"
院墙外,范闲收回监听的真气,对黎缘笑道:"这对主仆倒是有趣。"黎缘望着北斗星位,喃喃自语:"王仙芝、韩貂寺、徐渭熊...这劫数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