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像被按了加速键，老师们恨不得把高三的内容也一股脑塞进来。林煦咬着笔帽，盯着物理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太阳穴突突直跳。

"受力分析这里又错了。"江砚的钢笔尖在他的草稿纸上点了点，"上次不是教过你画辅助线？"

午休时分的教室空了大半，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讲台上。江砚挽起校服袖子，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板书，眼镜片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林煦看着那道被阳光镀上金边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学期自己连受力方向都会画反的日子。现在虽然还是吃力，但至少月考排名已经悄悄爬到了中游。

"看题。"江砚敲了敲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工整的解题步骤像印刷体般铺满半个黑板。他推眼镜时在鼻梁上留下一点白痕，"这道和上周错题本第七页是同类题型。"

教室后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个带着卷子的同学探头探脑，最前面的周明远举着饭盒咧嘴笑："江老师开课怎么不通知群众？"

江砚头也不回地扔了截粉笔头："其他班的交听课费。"

转眼间讲台旁就围了七八个人。林煦看着自己卷子上被红笔圈出的错题——这些本该是独享的补习内容，现在突然变成了公开课。他无意识地把橡皮擦掰成了两半。

"林小煦。"江砚突然点名，"上来写转化步骤。"

众目睽睽下，林煦硬着头皮走上讲台。粉笔刚碰到黑板，就听见江砚在耳边说："别紧张，和昨天练的那道一样。"温热的呼吸掠过耳尖，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

他手一抖，画歪了条辅助线。

"这里。"江砚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他的手腕修正轨迹。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底下传来几声起哄的咳嗽，林煦耳根有些发烫。

上课铃解救了他。人群散去时，周明远勾着江砚肩膀挤眼睛："下回能不能先讲我的错题？"

"可以。"江砚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粉笔灰，"先把上学期借的数学笔记还来。"

林煦低头收拾满桌的草稿纸，忽然发现错题本里夹了张便签：【晚自习继续】。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还带着江砚特有的小勾。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他把便签夹进课本时，发现自己居然在期待晚上的补习。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头顶的日光灯偶尔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窗外是深蓝色的夜空，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

林煦趴在桌上，盯着面前那张被贴满便签的试卷发呆。

江砚的字很好看。

——不，应该说是过分好看。

每一张便签上的解题步骤都写得工整清晰，笔锋干净利落，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和他自己试卷上那些歪歪扭扭、涂涂改改的字迹比起来，简直像是印刷体和幼儿园涂鸦的对比。

“按照我给你写的思路你再做一遍，不会的我再给你讲。”

江砚的声音还留在耳边，低低的，带着点晚自习特有的倦意，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林煦捏着笔，盯着第一道错题旁边的便签——江砚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关键步骤，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他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受力分析这里，你总是漏掉摩擦力。”

他撇了撇嘴，心想这人怎么连写个批注都这么较真。但手上的笔却老老实实地按照江砚的思路重新计算起来。

写了两步，卡住了。

林煦皱眉，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江砚正低头写自己的作业，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干净又好看。

……啧，连低头写字的样子都这么装模作样。

他收回目光，盯着那道题又看了几秒，还是没想通。

“哪里不会？”

江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林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江砚没回答，只是伸手点了点他卡住的地方：“这里？”

他的指尖轻轻压在试卷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节修长，连手腕的线条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好看。

林煦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江砚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两行公式，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这样转换，看懂了吗？”

林煦盯着那几行字，突然发现江砚连草稿都写得像艺术品。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懂了没？”江砚又问了一遍。

“懂了懂了！”林煦一把抢过草稿纸，“你别盯着我看，我自己写。”

江砚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写他的作业。

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之间的桌面，林煦低头重新计算，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卡住时，他会偷偷瞄一眼江砚写的步骤，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教学楼里其他教室的灯一盏一盏熄灭，只剩下他们这一间还亮着。

江砚忽然伸手，轻轻按住了林煦正在乱涂乱画的笔。

“别急，慢慢想。”

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带着一点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压在林煦手背上的触感清晰得让人感觉很......安心。

林煦没抬头，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哦。”

江砚收回手，接了个水又回去继续写他的作业，仿佛刚才的触碰再自然不过。

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江砚的侧脸，那人正专注地写着什么，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灯光下，两人的写字声交叠，安静又温柔。

10 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