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星清晨温和的阳光。星遥拒绝了去边霁卧室或者让他进入自己房间的提议,态度坚决。
“就在这里。”她指着那张宽大的、足够容纳数人的高级定制沙发,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睡沙发,我看书。”
边霁挑了挑眉,看着她那副“宁死不屈”的架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格外有趣。他耸耸肩,从善如流:“好,都听宝宝的。沙发也不错,够宽敞。”只要能沐浴在那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栀子花香中,睡地板他都乐意。
他动作优雅地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口几粒扣子,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然后放松地躺倒在柔软的沙发垫上。修长的身体舒展开来,占据了大半位置。几乎是躺下的瞬间,那浓郁、清雅、带着安抚灵魂力量的栀子花香信息素便温柔地包裹了他。连日来高强度工作积累的疲惫、紧绷的神经、以及内心深处那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焦躁,如同被一只温暖而神奇的手轻轻抚平。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满足到近乎孩子气的弧度。这种灵魂层面的平静和满足感,是任何药物和疗法都无法给予的。他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睡眠。睡梦中,那抹上扬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
星遥在沙发另一端的单人扶手椅上坐下,随手从边霁那堪比小型图书馆的书架上抽了一本厚重的星际地理图志。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冰冷的文字和星图上,试图忽略不远处那个沉睡的、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男人。空气里弥漫着她自己也无法控制散发的栀子花香,以及边霁身上淡淡的、属于男性的雪松气息,混合成一种让她心烦意乱的氛围。
机器人管家卡修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金属托盘上放着一杯热气袅袅、香气醇厚的咖啡。星遥没有拒绝,接过,小口抿着。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提神的清醒。
就在她试图重新投入书中世界时,沙发那边传来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笑声。
“呵……”
是边霁发出的。他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极其愉悦的事情,嘴角的弧度加深,甚至发出了那声满足的轻笑。
星遥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
他倒是睡得香甜!做美梦!还笑?!她被迫暴露身份,屈辱地坐在这里充当他的“安眠熏香”,他却在这里岁月静好?!
星遥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刺骨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她重重地合上手里的书,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发泄某种不满,然后再次翻开,目光却更加无法聚焦,书页上的文字仿佛都在跳跃、嘲笑她的处境。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中午时分,机器人卡修无声地滑到星遥身边,用电子音提示午餐已备好。星遥看了一眼依旧在沙发上沉睡、呼吸平稳深长的边霁,没有任何叫醒他的意思。她独自起身,走向餐厅,沉默地享用了一顿精致但食不知味的午餐。
回到客厅,边霁依然在沉睡。星遥坐回扶手椅,心头那股被强行压抑的疲惫感,混合着昨晚未睡好的困倦,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她本想强撑着画会儿画——铺开画纸,拿起画笔,却感觉手腕沉重,思绪纷乱。画了几笔,线条都显得僵硬无力。眼皮越来越沉,头也一点一点的。
最终,理智败给了生理的倦怠。她索性放下画笔,身体微微侧倾,小心翼翼地靠在沙发宽大扶手的边缘。怀里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一个柔软的抱枕,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的依靠。她蜷缩起身体,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兽,即使在睡梦中,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和防备。呼吸渐渐变得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下午三点左右,边霁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清澈和满足。仿佛灵魂都被洗涤过一般,所有的疲惫和阴霾一扫而空。他从未睡得如此深沉、如此安稳。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身体舒展,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那香气的源头,那带给他这份奇迹般安宁的女孩。
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唇边满足的笑意微微一滞。
星遥就蜷缩在沙发扶手的另一端,睡着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洒下柔和的光斑。她卸去了所有伪装的脸庞青春纯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然而,那微微蹙起的眉心,还有紧紧环抱着抱枕、指节都微微用力的姿态,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边霁那颗早已被黑暗包裹、自认坚硬无比的心脏。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蔓延开来。
他知道她在这里不开心,不适应,甚至可能恨他。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手段的卑劣和强加给她的屈辱。他向来信奉弱肉强食,想要的就必须攥在手里,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他人感受。他自私地将她圈禁在身边,因为她是唯一能给他带来这种灵魂安宁的“药”。
可是……看到她即使在睡梦中都如此不安,如此缺乏安全感的样子,边霁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丝动摇。那丝动摇很细微,却真实存在。他想要弥补,想要让她开心起来。但他能想到的“弥补”方式,竟然依旧是那套强权的逻辑——满足她的物质要求(比如去拍卖会),给她奢华的生活,唯独……不能是放她离开。
他无法想象失去这份能让他真正“活”过来的香气和安宁。
边霁无声地起身,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他走到一旁的储物柜,拿出一条柔软温暖的羊绒薄毯。他走到星遥身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毯子展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轻轻地盖在了她蜷缩的身体上。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坐回沙发,就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光屏,调出需要处理的加密文件,开始安静地工作。光线被他调到最柔和,敲击虚拟键盘的声音也轻不可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飞行器嗡鸣。
时间静静流淌。
一个小时后,星遥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到盖在身上的陌生薄毯,以及不远处沙发上那个低头处理文件的身影,记忆才瞬间回笼。
她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光屏上显示的时间——下午四点!她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了?”边霁适时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还有些惺忪的脸上,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平日里的慵懒戏谑截然不同,“睡得好吗?”
星遥没有回答他关于睡眠的问题。她只是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毯子,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疏离。
边霁也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用那种刻意放柔的语调说道:“我给你准备了几套今晚拍卖会穿的礼服,已经让卡修送到你房间了。去选一套你喜欢的换上吧。”他顿了顿,“我约了‘云顶’餐厅的位置,七点。吃完晚餐,我们就去拍卖会。”
星遥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她站起身,将薄毯随手放在一边,没有再看边霁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径直转身,步履平稳地朝着楼梯走去,背影挺直而冷漠。
边霁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柔和一点点褪去,重新覆盖上那层惯有的、深不可测的平静。他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光屏边缘敲击着。
她连跟他吵架都懒得吵了。这种彻底的冷漠,比之前的愤怒和讽刺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失落。他知道这是他的错,是他亲手将她推到了这一步。他无法要求她对他和颜悦色,甚至虚伪的敷衍他也不想看到。
没关系。
边霁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翻涌的暗流。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来日方长。他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像是在安抚自己,又像是在宣告某种决心。黑色的眼眸深处,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丝毫真实的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等待狩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