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花园深处，一丛茂盛的紫藤花架投下大片阴凉，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潺潺的流水声从附近的小喷泉传来，稍稍缓解了两人之间微妙而紧绷的气氛。

阿利塞库司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舒窈，他高大的身形在花架下显得有些局促，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放松而无害。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女子，耐心地等待着她开口。

舒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脸颊依旧泛着红晕，但眼神却比刚才坚定了几分，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柔美，却带上了一丝清晰的理智。

“皇太子殿下，”她轻声开口，语气郑重，“首先，非常感谢您归还水晶鞋，也感谢您……方才在众人面前的维护之意。”她指的是他那些抬高她身份、不让德鲁克家族轻视她的话。

阿利塞库司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举手之劳，况且，我说的皆是实话。在我眼中，舒窈小姐的价值，远非一个‘侍女’身份可以界定。”他的目光真诚，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

舒窈的心跳因他直白的话语又漏跳了一拍，但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继续说道：“殿下，您身份尊贵，是科罗曼帝国未来的希望。而我只是一个来历不明、失去记忆、依附他人生存的孤女。我们之间的差距，并非您一句‘不在意’就能轻易抹平的。世人的眼光，宫廷的规矩，这些都会成为巨大的阻碍。”

她顿了顿，观察着阿利塞库司的反应。见他只是认真听着，并无不耐，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殿下或许只是一时觉得新奇，或者被舞会上的氛围所感染。但这种一时兴起的好感，真的足以让您愿意去对抗那些潜在的麻烦和非议吗？这对您，对我，或许都并非幸事。”

阿利塞库司安静地听完，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向前走近了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空间。他低头看着她，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在他雪白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舒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首先，请允许我纠正一点。我对你的兴趣，绝非一时兴起或舞会上的错觉。”

他微微侧头，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其实，在昨晚的舞会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就在德鲁克庄园的那个小山坡上。”

舒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利塞库司继续道：“那时，你正在安慰哭泣的咕迪小姐，为她读诗，温柔又耐心。然后，在她睡着后，你自己却望着远方，露出了迷茫和忧虑的神情。那一刻，我就对你产生了好奇。一个自己心事重重，却还能如此温柔去安抚他人的女孩，该拥有怎样一颗善良又坚强的心？”

他的话语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舒窈的心弦。她没想到，自己那时的脆弱竟然被他看见了。

“所以，当我在舞会上再次看到你，认出你时，我认为这是命运的指引。”阿利塞库司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我邀请你跳舞，是想更靠近你，了解你。而你的舞技，你的气质，你在舞蹈中展现出的灵魂，都让我更加确信，你绝非凡俗女子。这份心动，并非源于面具下的神秘，而是源于我所看到的、真实的你。”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至于你所说的身份差距、世人眼光、宫廷规矩……舒窈，我身为皇太子，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枷锁的存在。”

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自信与淡然，却并不令人反感：“但正因为我身处其位，我才更明白，有些东西值得我去挑战规则。帝国的未来需要贤明的君主，但也同样需要真挚的情感来滋养。我追求的，不是一个符合所有世俗标准的太子妃，而是一个能与我灵魂共鸣、携手同行的人。”

他看着舒窈，眼神灼灼：“我认为，你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当然，这需要时间来证明。”

舒窈被他这一番真诚而又有力的话语深深触动。她能感受到，他不是在玩弄感情，而是经过思考的、认真的。他看到了她的内心，而不仅仅是外表。这份尊重和理解，让她筑起的心防开始微微松动。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他话语中的分量。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坚持：“殿下，您的话很动人，也让我……受宠若惊。但是，请原谅我的谨慎。”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直视着他：“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连自己是谁，来自哪里都不知道。现在的我，就像一个空中楼阁，连根基都不稳固。在这样的状态下，我无法贸然接受一份如此沉重……又瞩目的感情。这对您不公平，对我自己也不负责。”

阿利塞库司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和赞赏。他欣赏她的理智和坦诚。

舒窈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殿下，如果您所说的好感是真实的，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些时间……或许，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开始？让我有机会在不是‘皇太子’和‘小侍女’的巨大压力下，真正地认识您，了解您。也让我有机会，先去找到我自己，站稳脚跟。如果……如果在那之后，我们彼此的心意依旧如初，或许那时再谈论其他，会更加水到渠成，您觉得呢？”

她提出了“试试做朋友”的建议，这既没有直接拒绝他，保留了他的颜面和未来的可能性，也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观察的空间。这是一个极其聪明又得体的回应。

阿利塞库司认真地听着，他并没有因为被“降级”为朋友而气馁，反而因为她话语中的“未来可能性”而眼睛一亮。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不仅美丽善良，而且拥有着非凡的智慧和主见。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爽朗而愉悦，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好朋友？当然可以！”他爽快地答应下来，雪白的狼尾甚至愉快地轻轻摆动了一下，“这或许是个更棒的主意。是我太心急了，总想着要把发现的珍宝立刻圈起来保护好，却忘了问问珍宝是否喜欢这样的方式。”

他的比喻让舒窈也忍不住莞尔。

阿利塞库司向前一步，非常绅士地执起舒窈的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如羽、一触即分的吻。他的唇瓣温热，动作却充满了尊重。

“那么，舒窈小姐，”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阳光和笑意，“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作为朋友，我可以邀请你偶尔共进下午茶，或者一起逛逛皇家图书馆吗？我记得你似乎很喜欢看书。那里有很多孤本典籍，或许对你恢复记忆也有帮助。”

他没有用强权压迫，而是投其所好，提出了让她难以拒绝的、充满诱惑力的邀请，并且冠以“朋友”的名义。

舒窈感受到他的尊重和用心，心中的戒备又卸下了一层。她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温热触感，脸颊微红，却落落大方地点头回应：“如果殿下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并且不嫌我叨扰的话，我很乐意。图书馆的邀请，尤其让我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