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前一周，周小夏收到了星城艺术学院的正式录取通知，附带全额奖学金。
她站在邮局门口，捧着那封信，手指微微发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信纸上，将校徽照得闪闪发亮。她第一时间拍下照片，想发给俞明，却又犹豫了。
自从那天在艺术学院门口分别后，俞明的处境变得艰难。父亲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不得不搬出家门，暂时寄住在亲戚家。虽然他说没关系，但周小夏知道，这对一向孝顺的俞明来说有多痛苦。
手机震动起来，是俞明发来的消息："收到消息了吗？"
周小夏咬了咬嘴唇，回复："嗯，录取了，有奖学金。"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俞明的回复几乎立刻跳出来，"晚上有空吗？庆祝一下？"
周小夏看着手机屏幕，胸口发紧。这段时间，俞明总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她知道他背负着多大的压力。父亲的不谅解，母亲的左右为难，还有自己前途的不确定性...而他还在为她高兴。
"好，"她回复，"放学后老地方？"
"老地方见。"俞明回道，附带一个笑脸emoji。
周小夏把录取通知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走向学校。初夏的风带着微微的热度，吹动她的短发。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她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从那个被安排与"问题学生"同桌的开学日，到今天站在艺术学院的门槛上。
校园里已经弥漫着毕业季的氛围。走廊的公告板上贴满了毕业照和留言，学弟学妹们正在准备送给高三的告别礼物。周小夏走到教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讨论声。
"毕业典礼学生代表肯定是俞明啊，"一个男生说，"他成绩最好。"
"但他不是放弃了清华保送吗？"另一个声音反驳，"学校会不会觉得他没资格代表了？"
"谁说的？"林妙的声音插了进来，"俞明被星大录取了好吗？而且是自己考上的，不是保送。"
"但他爸不是——”
周小夏推门而入，讨论声戛然而止。几个同学尴尬地看着她，林妙则冲她招手："小夏！过来！"
她走过去，林妙立刻压低声音："别理他们。对了，听说李老师要选毕业典礼发言代表，你和俞明都是候选人。"
"我？"周小夏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妙挑眉，"你艺术节一等奖，成绩进步最大，还是我们班唯一考上艺术学院的人。"
周小夏刚想反驳，李老师走进教室："安静！有个通知，毕业典礼学生代表经过老师们讨论，决定由周小夏同学担任。"
教室里一片哗然。周小夏呆坐在座位上，耳朵嗡嗡作响，直到林妙捅了她一下才回过神。
"周小夏，"李老师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准备一下发言稿，后天彩排。"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周小夏坐在座位上，盯着空白的笔记本，不知从何写起。这一年改变了她太多，但要从哪里说起呢？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俞明站在她桌前，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笑容依然温暖。
"你...听说了？"周小夏问。
俞明点点头："李老师告诉我了。实至名归。"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周小夏合上笔记本，"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我..."
"就写真实的感受。"俞明在她对面坐下，"比如...这一年的变化，未来的打算..."他顿了顿，"或者某个特别的人。"
周小夏的耳根发热。她低头摆弄笔记本的页角："你父亲...还好吗？"
俞明的表情黯淡了一瞬："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妈偷偷来看过我几次，带了些衣服和书。"
"俞明..."
"没事的。"他勉强笑了笑，"对了，我也有好消息。星大的录取通知书今天到了。"
周小夏猛地抬头："真的？什么专业？"
"创意写作与经济学双学位。"俞明推了推眼镜，"算是...折中方案。既能学我喜欢的文学，又不完全放弃父亲的期望。"
周小夏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父亲...？"
"还是不认可。"俞明摇摇头，"但至少这是个开始，对吧？"
他的语气轻松，但周小夏能看到他眼中的失落。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你会成为伟大的作家。"
俞明反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而坚定："而你将成为著名的漫画家。"
他们相视而笑，阳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是一个无声的约定。
毕业典礼前一天，周小夏终于写完了发言稿。她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却总觉得词不达意。最后她索性把稿子扔到一边，拿出素描本画了起来——这是她思考问题的方式。
笔尖在纸上游走，勾勒出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和一个短发女孩。从开学第一天的陌生疏离，到艺术节上的并肩而立，再到医院走廊里的相互扶持...一幅幅画面串联起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周小夏停下笔，突然知道明天要说什么了。
毕业典礼当天，阳光明媚。学校礼堂座无虚席，毕业生们穿着整齐的校服，家长们坐在后排，举着相机等待捕捉孩子的重要时刻。
周小夏站在后台，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她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紧张？"俞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作为班长，他今天要负责协调整个流程。
周小夏点点头，嗓子发干："稿子...可能不太正式。"
俞明微微一笑："做你自己就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向日葵胸针——和艺术节时送她的一模一样，"幸运物。"
周小夏接过胸针，指尖碰到他的手心，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小心地别在衣领上："谢谢。”
"下面，请毕业生代表周小夏同学发言。"校长的声音从礼堂传来。
掌声响起。俞明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去吧。”
周小夏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刺眼的灯光下，她几乎看不清台下的人脸，但她知道俞明一定站在侧幕看着她，就像艺术节那天一样。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站在这里发言，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礼堂里响起善意的笑声。周小夏的紧张稍稍缓解。
"那时的我，是个标准的'问题学生'——上课睡觉，作业迟交，考试低空飞过。"她停顿了一下，"直到有一天，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书呆子成了我的同桌。"
台下传来几声起哄，周小夏的脸红了，但她继续道："他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和我完全相反。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却又不得不朝夕相处。"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同学们专注的表情，后排家长微笑的脸。
"这个书呆子班长教会我很多。他告诉我，画画和数学一样需要逻辑；他证明，规则和创意可以共存；他让我明白，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是软弱，而是一种勇气。"
侧幕处，俞明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周小夏感到一阵勇气涌上心头。
"所以今天，我想说的是..."她稍稍偏离了准备好的稿子，"高中三年，我们学到的不仅是课本知识，更是如何成为更好的人。而这个过程，往往离不开那些改变我们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坚定："那些看似与我们截然不同，却最终成为重要存在的人。那些教会我们勇敢追梦，也教会我们脚踏实地的人。"
礼堂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周小夏的目光与俞明相遇，她微微一笑："所以，谢谢你们，所有改变过我的人。无论未来如何，这段时光和你们，我都会永远珍惜。"
掌声雷动。周小夏鞠躬下台，双腿微微发软。俞明在侧幕等着她，眼睛亮得惊人。
"讲得太好了。"他轻声说，递给她一瓶水。
周小夏喝了一大口，心跳仍未平复："我脱稿了..."
"那才是最好的部分。"俞明笑了，"尤其是'书呆子班长'那段。
周小夏的脸又红了："我只是...说了实话。"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有的去聚餐，有的去拍照，有的已经开始依依惜别。周小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准备和林妙一起走，俞明拦住了她。
"能单独谈谈吗？"他问，"就我们两个。"
林妙识趣地眨眨眼："我去找其他人，你们慢慢聊~"
周小夏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俞明："去哪？”
"有个地方。"俞明神秘地说。
他们穿过喧闹的校园，来到高三教学楼。大部分教室已经空了，桌椅整齐地排列着，黑板上还留着最后一节课的板书。俞明带着周小夏来到三楼尽头的一间教室——那是他们高一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记得吗？"俞明推开门，"开学第一天，李老师宣布我们成为同桌时，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周小夏笑了："记得。当时我觉得你肯定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优等生。"
"而我觉得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叛逆少女。"
两人相视而笑。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空荡荡的教室镀上一层金色。俞明走到靠窗的一个座位前——那是他们曾经同桌的位置。
"我有东西给你。"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相框。
周小夏接过相框，呼吸一滞。里面镶嵌着两样东西——一张是她开学第一周在数学课本上画的俞明漫画，当时被他没收了；另一样是一个小小的草莓发卡，她早就以为丢了。
"这...你居然还留着？"
"当然。"俞明的耳朵红了，"这是你画的第一张关于我的画。至于发卡...是你体育课掉的，我一直想还给你，但..."
"但什么？"
"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俞明轻声说，"就像我一直想告诉你，从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很有趣。"
周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小心地抚过相框，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我...也有东西给你。"
俞明接过礼物，拆开包装——是一本精装漫画集，封面上写着《书呆子与问题学生的365天》。他翻开第一页，是开学第一天的场景：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和一个短发女孩互相嫌弃地对视。往后翻，每一页都记录了他们这一年的点点滴滴：他给她讲题，她教他画画；艺术节上的紧张与喜悦；医院走廊里的深夜交谈；森林迷路时的相互扶持...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字："待续..."
俞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周小夏从未见过的光芒："这是...”
"我们的故事。"周小夏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至少...是我的版本。"
"周小夏，"俞明突然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有个问题。"
"嗯？"
"最后一页为什么是空白的？"
周小夏咬了咬下唇："因为...故事还没结束。"
"那么，"俞明又向前一步，现在他们几乎呼吸相闻，"你愿意和我一起写完它吗？"
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周小夏抬头看着俞明——这个曾经在她眼中古板无趣的书呆子，如今却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眼镜反射着夕阳的光芒，镜片后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澈明亮。
"愿意。"她轻声说。
俞明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带着青春特有的青涩和热烈。周小夏闭上眼睛，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向日葵胸针在他的胸口闪着微光，像是见证这一刻的星星。
当他们分开时，夕阳已经西沉，教室笼罩在柔和的暮色中。俞明牵起周小夏的手："一起走吗？"
周小夏点点头，与他十指相扣："一起。"
他们走出教室，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远处传来毕业生们的笑声和歌声，那是青春最动人的背景音乐。
"对了，"周小夏突然想起什么，"你那天在咖啡馆说，我妈妈同意我考艺术学院是因为你和她谈了谈。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俞明神秘地笑了笑："秘密。"
"告诉我嘛~”
"毕业舞会上再告诉你。"
"哪有毕业舞会啊！"
两人的笑声在走廊上回荡，渐渐融入夏日的晚风中。
前方，崭新的未来正等待着他们。而身后，是那间空荡荡的教室，黑板上还依稀可见最后一节课的板书，阳光照在两张并排的课桌上，仿佛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个最初的时刻。
[全文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