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皮灯·骨画

永和二十三年，小满。

人皮宫灯在冰窖里投下诡谲的光晕。沈知意透过尸布缝隙，看见灯罩上自己的画像正渗出细密血珠——那竟是用活人鲜血混着孔雀胆绘成的，遇冷则显影。

"爱卿来得正好。"皇帝抚过灯架上九根金针，针尾的芍药纹与沈知意那套一模一样，"看看这具冰尸可还新鲜？"

萧景珩单膝跪地，黑袍下摆浸在融化的冰水里："陛下圣明，这西域寒冰果然能保尸身不腐。"

沈知意浑身发冷。她终于看清最近那具女尸的脸——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耳后多了一颗朱砂痣。更骇人的是尸体口中含着半枚玉珏，与她袖中残玉拼合后，显出一个"赦"字。

"三年前东宫那场大火..."皇帝突然用灯柄挑起萧景珩的下巴，"烧死的真是巫蛊案主谋？"

灯影晃动间，沈知意瞥见皇帝腕间缠着串骨珠——每颗都刻着微缩的《金刚经》，正是太后枕畔那本的字体。

"微臣愚钝。"萧景珩的喉结擦过灯柄金针，"只知那夜羽林卫从灰烬里扒出三十具焦尸，其中一具戴着太子金印。"

皇帝突然轻笑一声，灯柄猛地刺入萧景珩肩头旧伤："那印是朕亲手熔的，掺了林氏百余口的骨灰。"

沈知意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她想起冰晶里冻着的残信——"莫要像爹爹那样被..."后面被烧毁的字，此刻在脑中清晰起来：**被炼成长明灯油**。

"出来吧。"皇帝突然转向尸架，"薛临仙的徒弟，不想看看你师父的手札吗？"

沈知意僵在原地。皇帝从袖中抛出一卷焦黑的《金针渡劫》，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正是她及笄时师父簪在她鬓边的那朵。

"永和元年五月初七..."皇帝用灯焰燎着书页，浮现出暗红血字，"薛临仙奉命往林府，施的不是救人的针法，而是锁魂的禁术。"

冰窖突然剧烈震动。沈知意怀中的残玉发出蜂鸣，与皇帝骨珠共振。那些刻着经文的骨头，分明是人的指节。

"林家军当年中的不是瘟疫。"萧景珩突然暴起，夺过宫灯掷向冰墙。灯油泼洒处，显出密密麻麻的金针孔洞，"是薛临仙用九转还魂针把活人炼成了药人！"

沈知意扑向冰墙。在灯油浸润下，数万针孔竟组成大周疆域图，每个关隘处都钉着一枚带血的芍药玉片。最刺目的是北境要塞位置，插着的正是她手中那枚残玉。

"好孩子。"皇帝拾起碎冰中的玉珏，轻轻按在她颈侧胎记上，"你师父把你养大，就是为了今日——"

玉珏突然生出倒刺，深深扎入血肉。沈知意痛得蜷缩在地，看见自己流出的血竟泛着淡金色，在冰面绘出完整的调兵虎符。

萧景珩的剑锋在这时抵住皇帝咽喉："二十年前你用林家军炼长生药，如今该偿命了。"

"错了。"皇帝笑着握住剑刃，"当年提议用活人入药的，可是你最敬重的端贵妃。"

剑身映出萧景珩瞬间惨白的脸。他身后冰墙轰然崩塌，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药鼎——鼎内沉浮着数百枚芍药玉珏，每片都拴着根干枯的脐带。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