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便汹涌地扑面而来,这股酒味浓郁得近乎实质,每一丝空气里都弥漫着酒精的刺鼻与辛辣。
江迟愉原本轻松的脚步猛地一滞,换鞋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了然。
这时,一个略显苍老且带着颤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迟愉,你可算回来了!”,她双手不安地在围裙上反复揉搓着,眼神中满是惊惶与焦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
“迟愉,你爸喝醉了,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好些东西,这可咋整啊……”李姨的声音带着哭腔,话语里满是无助。看到他像是望到的救星。
江迟愉嘴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轻声说道:“行啦,李姨,您别担心,有我呢,您去忙您的吧。”那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像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李姨听了,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一边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一边迈着略显匆忙的步伐朝厨房走去。
江迟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客厅。客厅里,沙发上仰躺 着一个男人,正是他的父亲江宥言。
此刻的江宥言毫无往日的威严与风度,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在沙发上,姿态极为散漫。他的右臂随意地横在脸上,大半张侧脸被严严实实地遮住,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随后又微微张开,含糊不清地呢喃着:“阮温屿,我恨你……”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江迟愉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眼前这个被酒精彻底麻醉的男人。
在这个家里,每当江宥言醉酒,似乎也只有他这个儿子能靠近了。平日里,父子俩就算关系再剑拔弩张,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听到“阮温屿”这个早已被岁月尘封、多年未曾提及的名字,江迟愉的身形猛地一僵,动作瞬间顿住。
记忆的大门被这三个字轰然撞开,那些被刻意深埋的往事如汹涌的潮水般,呼啸着涌上心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怀念,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
江宥言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原本随意搭在脸上的手臂缓缓垂落,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颓然地放下那只手臂。
衣袖的泪渍鲜明而又刻意,直直投进江迟愉眼里。
“口是心非。”江迟愉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要被空气吞没,话语里带着一丝无奈与感慨。
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动作轻柔地拿起一旁的毛毯,缓缓地盖在江宥言身上,随后在沙发边缓缓坐下,目光静静地落在父亲脸上,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被心爱之人抛弃多年的可怜男人。
岁月这把无情的刻刀,在江宥言的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曾经饱满光滑的额头,如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遮都遮不住;曾经炯炯有神、熠熠生辉的双眼,如今变得黯淡又浑浊,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再也找不到往昔的光芒。
江迟愉望着眼前的父亲,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多年前。
12岁那年,那是一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夜晚,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向地面,电闪雷鸣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与黑暗。
就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命运的阴霾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他。阮温屿,那个给予他无数温暖与爱的母亲,生命如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父亲江宥言,竟也在那之后离奇失踪,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刻,江迟愉感觉自己的世界刹那间崩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迷茫。
再次见到父亲,是在母亲宁静的墓园。那是一个同样下着暴雨的日子,雨滴如子弹般狠狠砸向大地,溅起层层水花。
江迟愉看到那个曾经在他心中高大如山、无比坚强的男人,此刻却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无情折断的大树,脊梁第一次弯曲,整个人显得那么渺小与脆弱。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阮温屿的墓碑前,眼眶中蓄满了泪水,那泪水里,似乎饱含着对母亲无尽的思念与眷恋。他的动作轻柔而虔诚,缓缓地俯下身,将唇轻轻印在墓碑上母亲的照片上,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眷念与不舍,浓烈得仿佛能溢出来,刺痛了江迟愉的双眼。
自墓园一别后,父亲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彻底变了一个人。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是借酒消愁,对江迟愉也愈发冷漠,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思及此处,江迟愉默默伸出手,轻轻拿掉江宥言手上还紧握的酒瓶,在短暂的犹豫后,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眶也瞬间泛红。
“真难喝。”苦涩蔓延至心头,一滴血顺着眼角划落。口中轻喃:“父亲,你我何至于此。”
为什么不能像爱母亲那样爱我呢,是因为我没有那个姿格吗?
耳边的消息振动音打破江迟愉的沉思,
夕:[江迟愉,你在不在啊?]
夕:[你怎么不回话啊,年级第一的脑细胞不会都溺死在题海里了吧?]
夕:[江同学,出来看烟花。现在抬头,立刻,马上。]
远处的盛开的烟花,正好对应着江迟愉的卧室。它如绚烂的繁星,在幽暗的夜空中炸开无限光彩,彻底为黑夜打破了冷寂,打破江迟愉沉封已久的心。
夕:[不是说喜欢放烟花,小爷我把整片天空都燃了,包场给你放。]
夕:[完了完了!江迟愉,救命呀!为了这场烟花,我在禁燃区点火,呜呜呜,我要被警察给带走了,这场烟花秀,你一定要喜欢。]
江迟愉唇边勾起一抹笑,苦涩感在心口慢慢化开,取而代之是一丝甜蜜。
他摩擦着手机,心中暗暗道:“这个夕字,会是希望的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