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陆昭华指尖一抖，那张契约在烛光下显出新墨迹——"若沈氏有孕，即刻和离"。她突然笑出声来，将契约拍在案几上："殿下这手字，倒是比军报写得还急。"萧景珩正在解玉带的手顿了顿，铜扣撞在青砖地上发出脆响。窗外雨幕里传来沈意的咳嗽声，陆昭华已经走到鎏金屏风前，突然回头："忘了说，我父亲给的兵符是假的。"暴雨冲刷着东宫朱墙，喜殿内三十六对红烛陆昭华的嫁衣映得如血。盖头垂下的流苏随着呼吸轻颤，袖中那份誊写三遍的契约草案已被焐热。萧景珩背对新娘站在雕窗前，琉璃盏在他掌心裂开细纹——殿外跪着的白衣身影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陆昭华透过盖头下三寸见方的视野，看见太子腰间羊脂玉佩的螭龙纹。那纹样与她袖中鲛绡契约边角的暗纹严丝合缝，暴雨声里传来玉佩相击的细响。
"殿下打算站到几时？"
红绸下的声音清凌凌刺破喜乐余韵，萧景珩肩背线条骤然绷紧。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捏着琉璃盏的指节，酒液正顺着裂纹渗进掌纹。
"急什么。"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松墨香，玄色婚服下摆扫过满地红枣花生，"将军府没教过你，掀盖头要等吉时？"
盖头里的呼吸滞了滞。陆昭华数着更漏滴答声，在第九次水珠坠入铜壶时，突然扬手扯落锦绣。凤凰金线勾边的盖头飘向烛台，"嗤"地燃起一簇蓝焰。
"戌时三刻已过。"她直视萧景珩骤缩的瞳孔，"殿下等的吉时，莫非是沈姑娘晕倒的时辰？"
殿外雨幕里那道白影应声晃了晃。萧景珩手中琉璃盏彻底碎裂，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鲜血混着酒液滴在百子被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陆昭华从袖中抽出鲛绡，边防图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五年内陆家军逐步移交北境兵权，换殿下的一纸废后诏书。"她指尖点着条款末行，"当然，边关调兵权除外。"
"你父亲知道女儿在新婚夜谈买卖？"萧景珩突然欺身上前，染血的手掌撑在婚床立柱。松墨香混着血腥气笼罩下来，陆昭华看见他眼底映着殿外将熄的灯笼。
"买卖讲究诚意。"她将契约往烛火旁又推半寸，"比如沈姑娘的卖身契，此刻就压在殿下书房的《贞观政要》下册。"
暴雨声忽然变得极远。萧景珩呼吸扫过她耳畔，带着酒气的灼："你要什么？"
"每月初一兵符交接，需有我的印鉴。"陆昭华突然偏头，一枚玉簪碎裂的脆响穿透雨幕，"现在，殿下该去捡沈姑娘的簪子了。"
萧景珩的身影凝固成一道剪影。殿外传来宫人惊叫，纷乱脚步声踏碎积水，那抹白色终于倒在青石阶上。陆昭华拾起飘落的契约，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朱批：边关十二戍的调兵权换沈知意的命。
"成交。"她对着空荡荡的喜殿轻声道，指尖抹过纸上未干的血迹。窗外最后一只红灯笼被雨打落，在积水里滚出丈余照亮沈知意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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