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的震颤从指尖蔓延到腕骨,陆昭华数到"二百九十九"时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刹那,靛青液体像被无形的手搅动,沸腾的液面溅起三寸高的浪花。一滴血珠顺着她下巴坠落,与棺缝里渗出的金液在半空相撞。
刺目的白光中,十三具青铜手臂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陆昭华趁机将骨哨抵住棺椁缝隙,哨尾"川"字刻痕正烫得惊人。哨声撕裂粘稠空气的瞬间,深渊浮雕上的血字突然逆流,液体倒灌形成的漩涡里浮出半枚箭簇。
"别吹——"萧景珩的声音从棺内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他的左手突然从缝隙探出,小指残缺的指甲划过陆昭华腕间旧伤。那个月牙形的疤痕突然灼烧起来,与棺内传来的狼嚎产生诡异共鸣。
青铜手臂齐刷刷调转方向,指尖迸出的火星溅在她袖口破裂。布料焦糊味里,陆昭华看清了自己手臂上幼年的狼咬疤痕——齿痕间距与萧景珩虎口的咬痕分毫不差。
棺盖突然震动,缝隙里喷出带着松脂味的黑雾。陆昭华眯起眼睛的刹那,幻象如潮水涌来:
十岁的她被狼群围困在枯树下,雪地里爬来的狼崽。那个满脸血污的少年用牙齿撕开扑向她的头狼咽喉,狼牙却在他虎口留下贯穿伤。记忆少年把染血的玉坠塞进她手里,玉坠在下泛着和现在哨相同的光泽。
"三百!"
萧景珩的吼声惊醒了她。主棺突然倾斜,靛青液体形成的漩涡中心浮起北斗七星图案。陆昭华剑尖挑向棺盖"陆远"二字的凹槽,嫁衣金线突然绷直成弦,带着千钧之力将凹槽击穿三寸。
深渊里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三百具冰棺的棺盖同时开启一掌宽。陆昭华突然看到幻象延续的画面——父亲陆远跪在祭坛上,将染血的骨哨塞进少年萧景珩衣领。先帝的骨锥穿透父亲肩膀时,溅出的血在祭坛画出与现在地面完全相同的阵图。
"原来是你......"她的剑穗突然缠住萧景珩探出的手腕。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青铜手臂集体暴起,最前端那根直刺她露出的狼咬疤痕。
萧景珩的左手突然从棺内完全伸出。金线缠缚的手腕青筋暴起,他硬生生扯断三根金线,掌心按在她疤痕上。交融的血滴入地面七星阵眼,第一个星位突然迸发金光。
"低头!"
陆昭华旋身闪避的瞬间,萧景珩从棺缝掷出虎符残片。金属破空声里,她后腰撞上主棺凸起的兽首浮雕。脊椎传来的钝痛中,她看见萧景珩锁骨处的琉璃碎片正在高速旋转,折射出的红光将扑来的青铜手臂熔碗口大的洞。
深渊里浮起的箭簇突然射向漩涡中心。陆昭华蹬着棺椁借力跃起,嫁衣下摆被液体腐蚀成锯齿状边缘。她抓住箭簇的刹那,幻象再次袭来——
少年萧景珩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父亲陆远挡在他身前。先帝的骨锥刺穿父亲肩膀时,少年突然暴起咬住先帝手腕。画面定格在将某物塞进少年衣领,那东西在记忆里泛着和她玉坠相同的光。
箭簇在她掌心化为齑粉,露出里面包裹的青铜钥匙。所有冰棺突然剧烈震颤,锁链断裂声如骤雨响起。陆昭华将钥匙按进自己手臂疤痕,鲜血涌出的瞬间,七个星位接连亮起萧景珩的闷哼从内传来,金线正从他脊椎针孔里被强行抽出。他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棺椁内壁,指甲翻卷带出木屑:"阵眼......要......"
一根青铜手臂突然刺向陆昭华后心。她侧身闪避时踩到液体打滑,萧景珩猛地从棺缝撞出半边肩膀。金线撕裂皮肉的声响里,他右肩撞偏青铜手臂的攻击轨迹,自己却被刺穿锁骨。
血腥味突然变得浓烈。陆昭华抓住萧景珩淌血的手腕,交融的血液在七星阵眼形成闭环。金光暴涨的刹那,主棺炸裂的碎木如暴雨四溅。萧景珩挣脱束缚扑向她,染血的衣袖擦过她脸颊时,陆昭华闻到铁锈混着松木的气息——和记忆里父亲箭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三百具冰棺同时开启的轰鸣声中,深渊浮雕陷成螺旋向下的阶梯。萧景珩扯下残破的外袍裹住她流血的手臂,布料摩擦过狼咬疤痕时,两人俱是一颤。
"那是......"
"狼群那夜。"萧景珩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血气,"你父亲给我的骨哨......"
阶梯深处传来琉璃盏坠地的脆响。陆昭华摸向腰间的佩剑,剑柄缠着的金线突然自行脱落,与景珩袖中抽出的红线交织成绳。嫁衣残破的下摆无风自动,露出她脚踝上不知何时浮现的七星刺青——与萧景珩口的疤痕图案完全吻合。
青铜碎片还在持续坠落。萧景珩突然按住她执剑的手,虎口咬痕正贴在她拇指根部的老茧上。深渊里浮起的雾气中,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
陆昭华反手握住他手腕,两人交叠的掌心里,狼首玉坠的残片正在发烫。阶梯尽头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三百盏幽绿的灯——那是整齐排列的川字营冰棺,每一具棺椁上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陆昭华的指尖触到最近那具冰棺上的名字,霜花突然在她指腹下融化成血珠。萧景珩猛地拽回她的手腕,红线绷紧的瞬间,三百盏绿火齐齐转向他们。最前排的冰棺突然裂开细缝,露出里面将士青白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水河畔的淤泥。
"退后!"萧景珩的红线缠上她腰际,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骨哨声。深渊里浮起十三具青铜鼎,每尊鼎沿都刻着"川"字营的番号。陆昭华突然看清鼎内沉淀物——那是混着金粉的骨灰,正随着哨声节奏翻涌。
萧景珩的虎口疤痕突然渗血,滴在红线交织的绳结。绳结遇血膨胀,竟化作当年捆缚少年萧景珩的同款铁链。陆昭华剑锋斩向铁链的刹那,三百冰棺里的尸体突然睁眼,眼眶里跳动着和青铜鼎相同的靛青火焰。陆昭华的剑刃劈中铁链时溅起一串火星,萧景珩突然闷哼一声——那些铁链竟是从他脊椎针孔里延伸出来的。三百具尸体整齐划一地抬起手臂,关节发出锈蚀的"咔咔"声。最前排的冰棺轰然炸裂,碎冰碴子擦过陆昭华脸颊,她闻到了黑水河特有的腥臭味。
"别看他们的眼睛!"萧景珩的红线绞住她手腕猛地一拽,陆昭华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青铜鼎里的骨灰突然凝成箭矢形状,擦着她后颈飞过时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深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与骨哨声交织成诡异的调子。陆昭华突然发现自己的嫁衣下摆在无风自动,金线正一根根崩裂,露出脚踝上不知何时浮现的七星刺青——与萧景珩锁骨下的疤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