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色的黏液在坠落过程中突然汽化,陆昭华的后背重重砸在青铜祭坛的环形凹槽里。肋骨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掌心却条件反射地攥紧了那枚生锈的铃铛。冰寒刺骨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十三具冰棺在幽蓝冷光中缓缓转向,棺底北斗阵法的刻痕正与她腰间灼痛的烙印产生共鸣。
"咳......"
一口血沫喷在青铜地面上,瞬间被凹槽里流动的黑血吞噬。陆昭华挣扎着撑起身体,发现中央石台上刻满蠕动的符文——那些笔画像活物般扭曲重组,正拼出"双魂归位"四个腥红大字。头顶传来金属绷紧的嗡鸣,数百根金线悬吊着萧景珩沙化的残躯,他玉化的脖颈已经碎裂大半,露出脊椎处密密麻麻的鎏金刻痕。
冰棺少女自戕后的黑血突然加速流动。凹槽里的液体像被无形之手搅动,形成漩涡卷向石台。陆昭华腰间烙印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双腿不受控地跪倒在阵眼位置。藏在血肉里的青铜钥匙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带着血丝悬浮到半空。
"不......"
指甲进青铜地面的缝隙,指腹磨出血痕。十三具冰棺同时震颤,棺盖缝隙渗出更多黑血。那些液体在石台上方凝聚成球,内部浮现出模糊的婴儿轮廓。悬吊景珩的金线突然暴动,如同数百条毒蛇朝她袭来——尖端闪烁着寒光的金针,分明是要将她钉入萧景珩脊椎骨的空洞。
铃铛在掌心剧烈震动。
陆昭华下意识要甩开这个烫手的金属,却发现内壁"昭华"二字正在渗血。锈迹斑斑的表面突然迸发血光,投射出的光影在祭坛地面铺开——二十年前的冬至雪夜,少年萧景珩跪在祠堂青砖上,后颈插着七根金针。先帝的骨锥悬在他脊椎上方,而她的父亲陆远颤抖着捧起个啼哭的婴儿。
"用我。"
记忆里的少年突然抬头,玉化的右手指向供桌下方。阴影里蜷缩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正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陆昭华心脏猛地收缩——那分明是五岁的自己。
金针离咽喉只剩三寸。
陆昭华突然暴起,用父亲遗留的骨哨刺穿自己腰间的烙印。鲜血喷溅在悬浮的青铜钥匙上,两样物品碰撞出刺目的火花。钥匙表面剥落的锈渣在空中凝成北境密文,而萧景珩沙化的残躯突然抽搐——最后一缕意识操控金线缠住冰棺少女的残骸,替她挡下直刺心口的致命一击。
"萧景珩!"
喊声在祭坛穹顶撞出回音。被金线裹挟的冰棺残片突然调转方向,与青铜钥匙同时嵌入石台两侧凹槽。整个祭坛发出齿轮咬合的巨响,三百冰棺的调兵密文像被无形的手抹去又重写,在黑血中重组为蜿蜒向上的阶梯纹路。
皇帝寝宫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坍塌声。
陆昭华踉跄着扑向萧景珩悬吊的位置,接住他彻底沙化的右臂。玉化的颗粒从指缝间流泻,只剩半截手掌还维持着生前形状——拇指与食指虚扣,正是小时候教她射箭时的动作。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沙粒中露出棱角,她拨开一看,是半块被血浸透的奶糖。
青铜祭坛开始倾斜。
活祭符文像被火焰炙烤的蜡般融化,黑血蒸发形成的雾气中,十三具冰棺陆续沉入突然出现的孔洞。陆昭华攥着铃铛冲向密文指示的方位,身后传来冰棺少女残骸最后的尖啸——那声音像极了幼时在边疆夜惊啼哭的自己。
"左边第三阶有机关。"
沙哑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陆昭华猛地回头,看到几缕金线正从崩塌的祭坛中心追来,末端缠绕着萧景珩残存的喉骨。玉化的碎片在空气中拼出北境斥候的暗语,那是他们十岁在军营偷学来的密讯方式。
脚尖点在青铜阶梯的云雷纹上。
陆昭华在攀爬途中突然僵住——铃铛内壁的血迹不知何时组成父亲的字迹:"寅时三刻,双钥刺心"。抬头望去,阶梯尽头的光亮处浮现出半透明的黑甲侍卫,他们手持的弓弩正对下方形成封锁线。腰间的烙印突然再次灼痛,这次传来的却是萧景珩脊椎处鎏金刻痕的触感。
"......糖别咽。"
金线传来的最后讯息消散在风中。陆昭华将奶糖含在舌下,尝到血腥味里混着十年前自己偷偷裹进去的薄荷汁。黑甲侍卫虚影已经举起弩箭,她反手将铃铛砸向青铜墙面,蚀的金属在碰撞中发出清越的震响——
"当!"
声波在狭窄通道形成肉眼可见的螺旋。黑甲侍卫的动作突然凝滞,他们的铠甲缝隙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甲虫。陆昭华趁机跃上最后三级台阶,发现出口被某种半透明的膜状物封住。指尖刚触及那层阻碍,整地下空间突然剧烈摇晃更多碎石从头顶簌簌坠落。
铃铛滚落在脚边。
内壁"昭华"二字完全被鲜血浸透,此刻正诡异地倒映着出口处的膜状物——那根本不是屏障,是无数条交错的金线织成的网。陆昭华突然明白为什么萧景珩的残躯能坚持到现在,这些金线根本就是从他脊椎里生生抽出来的神经。
青铜阶梯开始崩塌。
她抓起铃铛砸向金线织网,锈蚀的金属在碰撞中裂开细缝。一缕阳光从裂缝中刺入,照出铃铛内壁另一行小字:"摇三下"。黑甲侍卫的虚影已经恢复行动,最前排的弩箭离弦声破空而来。
陆昭华摇晃铃铛的动作比思维更快。
第一声,箭矢凝滞在半空;\
第二声,金线织网如潮水般退去;\
第三声未及摇响,整条逃生通道突然被自上而下的青铜刺贯穿。她本能地扑向左侧,却看见那些尖刺精准地钉入每只金甲虫的背部。阳光突然大盛,有只温热的手抓住她鲜血淋漓的手腕往上拽。
"抓紧!"
戍卫统领赵川的脸出现在洞口,他铠甲上还带着皇帝寝宫方向的烟灰。陆昭华被拉上地面的瞬间,身后通道彻底塌陷,扬起陆昭华的手腕被赵川拽得生疼,指甲缝里还嵌着青铜碎屑。她呛出一口着沙土的淤血,突然发现赵川护腕内侧沾着靛青黏液。"统领何时去过祭坛?"她哑声质问,同时用鞋跟碾住滚到脚边的铃铛。赵川的瞳孔猛地收缩,铠甲缝隙突然钻出金线,像蜘蛛腿般扒住她的手臂。远处传来冰棺爆裂的闷响,地面突然塌陷出直径三丈的深坑。陆昭华在坠落中看见坑底十三具冰棺正拼成北斗七星,棺盖缝隙渗出黑血绘出父亲笔迹——"川字当祭"。陆昭华猛地扭动手腕,青铜碎屑在赵川护甲上刮出刺耳声响。"你护腕上的黏液——"她话音未落,金线已缠上脖颈。鞋跟下的铃铛突然炸裂,十三根青铜刺从坑底冰棺激射而出。赵川的铠甲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爬满金线的胸膛。陆昭华趁机掰断缠在颈间的金线,碎屑割破指腹的血珠坠入深坑,正滴在父亲血字最后一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