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絮馋了许久的白蘑吃到嘴已经过了中秋了。
白蘑炖鸡汤的香味飘的老远，明絮坐在屋里都闻见了。
进忠听说明絮想吃白蘑。专门让人去关口采买来的，白蘑又叫口蘑，为便于储存运送都是晒成干的，口感不如新鲜的好，这会能有这个已经够明絮解馋了。
秋雨绵绵，进忠伺候皇上用了午膳从殿内出来被冷风一吹还挺冷的。
进忠顾不得天冷，心里想着要办的差事，转头就见着小禄子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食盒往他们的班房去。
皇上午膳后会喝茶看书休息一会，这个功夫御前的太监们会去轮流吃饭。
进忠进了班房，就见着里间他的休息室桌上放着两个食盒。
“师傅，这是小林子送来的”小禄子见着进忠公公进了屋里，指着那个大些的食盒说了一声，赶忙跟过去端茶倒水，殷勤伺候。
小禄子是一直跟在进忠公公伺候的，进忠公公成了御前大总管，他就直接跟来了御前。
进忠应了一声，小禄子会意将那大食盒打开，一大盅口蘑炖鸡，汤盅盖子打开屋里就飘满了香气，色泽金黄的鸡油将汤的温度锁住，从景仁宫送过来都还烫着。两样风味小菜，主食是六张金丝油饼，凉了也是软的，半点不硬。
小禄子心想着这饭菜可比御膳房送来的好多了，就是两个人吃份量也多。
“去把进保公公叫来，这一盒赏你了”进忠见着明絮让人送来这么多，自己也吃不完，就叫了进保来一起吃，也是个人情。
没什么比冒着秋雨办差回来，喝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更舒服的事了，进保吃人嘴短，从不打听这些吃食是从哪来的。
师兄这人三不五时的就有小灶吃，御膳房送来的分例也时常孝敬，但是师兄这小灶可比御膳房吃着顺口。
这小灶的来历，进保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只是他这人嘴严，晓得师兄和景仁宫那位主子关系匪浅，也从不好奇。
在这宫里管的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嘴巴才是头等要紧的事。
一场秋雨一场寒，落叶好似一夜之间就发黄从树上落了下来。
打扫处的活计越发重了，从早到晚守在路上树下，那叶子扫不完一样。下了雨的路面格外难扫。
凌云彻眼神呆滞，佝偻着身子扫着粘在路面上的叶子，有那扫不起来的还得蹲下身子用手把落叶扣下来，放到筐子里，腰疼的再起身都困难。
就是这样，凌云彻听见巡逻的侍卫，还是会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花木后面，他太害怕碰见曾经的同僚。
凌云彻人到中年被净身，身体上的损伤本就重，没休养好就当差，挨罚不说，干的活又苦又累，刚开始还能劝慰自己，只要皇后娘娘好，皇上对他如何，都无所谓。
可来了打扫处，所有人都知道凌云彻是偷了皇上的至宝被打发来的。有了这个罪名，所有的人都会光明正大的欺辱他，干的活最多，干的时间最长，吃的别人剩下来的残羹冷炙。
饥饿和寒冷如影随形，凌云彻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吃顿饱饭是什么时候了。
凌云彻家境不好，可他是男孩，家里总是紧着最好的给他。进宫后过得也还行，当了御前侍卫整日里酒肉不离口。成了婚，茂倩虽然脾气不好，当家理事却是一把好手，凌云彻绫罗在身，吃的用的和那些出身大族的子弟们也不差什么，赵九霄羡慕的和什么似的。
那会他是怎么说的，茂倩脾气不好，不够温柔，不够懂他。
如今这三天饿九顿，整日里稀汤寡水，繁重的体力劳动下，凌云彻饿的头眼发昏，闭上眼就是肥鸡大鸭子，满满大碗的米饭面条饺子，哪里还记的起什么知己情谊来。
干完管事吩咐的活，凌云彻袖着手往回走，他这会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想快也走不快。
打扫处的膳堂里这会已经没吃饭的人了，放馒头的两个大筐子里就剩下一个黑面馍馍，汤盆里就剩了个底子。
凌云彻刮干净盆底的剩菜汤，看向厨房里炉子边烤火的几个太监“小哥，能给口热水吗？”
几人自然是知晓凌云彻的，见着是他讥讽起来，还是个厚道些的老太监看不过去，从锅里舀了瓢热水添到凌云彻碗里。
黑馍馍泡到热水里，糊弄到肚子里，凌云彻才觉得疼痛的胃部缓了过来。
自作自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知惜福的玩意……凌云彻抱着自己的碗把那些辱骂的话抛到了脑后。
夜里刚躺下，肚子又开始饿的咕咕叫，枕头里的杭白菊都不香了。凌云彻闭上眼自我催眠幻想着张记的大肘子，广和楼的烤鸭，羊肉汤，炸酱面，大米饭……
耳边的嘲讽声再起，同住一屋的太监们和平常一样奚落起凌云彻。
“无患子最是抗风耐寒，希望凌侍卫无论身在何处，能耐得住一时苦辛，图谋后路。这枕头再不会出错，里面的杭白菊是娘娘亲手挑的”
笑骂声和容佩的声音穿插交替在凌云彻脑海里，他都成了太监了，还能有什么后路可图谋，菊花味此时变的刺鼻。
饥饿劳累让凌云彻烦躁，身体上的疼痛时时折磨着他，周围人的恶意让他痛苦，凌云彻突然从炕上坐起来，发疯似的撕扯捶打那个枕头，都怪它，都怪它，它让人心生欲望，它让人迷失心智，它让他堕入痛苦的深渊，让他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嘲讽的几个太监见着凌云彻发疯的样子，吓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以后欺负凌云彻少了不少，许是怕他发疯，毕竟上面打过招呼，能折腾他，却不能让人死了。
欺负凌云彻的人少了，饥饿和寒冷，繁重的劳动却一样不少。
秋高气爽，御花园里菊花开的灿烂，打扫枯叶的凌云彻透过花影看见个熟悉的人影，等他再看时哪里还有人，自那以后他就有意无意的寻找着什么人。
明絮带着人往御花园赏菊花，小路上突然窜出来个人跪在地上哭着喊娘娘救命，有人尾随她。
“抬起头来，哪里当差？”明絮看着眼前穿着肥大衣裳，依旧能看出纤细身姿的宫女。
“奴婢汪芙芷，在倚梅园当差”
年轻漂亮的面孔楚楚可怜，只是这宫女的相貌实在是熟悉，就是水灵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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