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决裂

魏无羡紧紧攥着陈情，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布满血丝，脑海中不断浮现温宁那插着召阴旗、遍体鳞伤的惨状，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几欲将他吞噬。

他将陈情置于唇边，笛声骤然响起，曲调诡异而充满压迫感，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

并不悦耳的笛声并没有持续很长，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温宁的身影从天而降。

此刻的温宁，皮肤苍白如纸，嘴唇泛紫，双眼只剩下黑色，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尸气。

他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温宁直冲向那些金氏子弟，如鬼魅一般疾冲而去。

章小夏眉眼闪过惊悚，怎么会……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刚刚还是一具尸体的人怎么会死而复生了？

不

与其说是生，此时的温宁看上去和鬼没什么两样，他看上去没有意识，只是凭着魏无羡的笛声发出袭击。

温宁的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他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一名金氏弟子，五指收紧，那名弟子连呼救都来不及，便在他的手中断了气。

其他金氏子弟见状，纷纷抽出武器，想要反抗，可温宁完全没有痛感，他们的攻击对他来说如同挠痒。

温宁穿梭在人群中，那些金氏子弟逃也逃不掉，所到之处惨叫连连。

血腥气弥漫在雨夜中，久久不散。

杀戮下，章小夏强撑着心脏的不适，狠皱着眉看向少年，“你快停下，他们都是金氏的人，你杀了他们让江澄和阿离如何向金氏交代。”

魏无羡没有停止，他很意外，温宁居然不受他控制。

他试图吹笛控制温宁。

“夏夏，他不受我控制。”

“什么？！”

倏地，温情跌跌撞撞跑来，凄厉地哭着:“不要，魏无羡快停下来，阿宁他没有死，他只是被夺走了灵识！！”

魏无羡放下陈情，冲那道杀红了眼的不人不鬼的声音喊:“温宁！！”

可他的声音并没有唤醒温宁，温宁还在杀，杀到在场的几十名金氏子弟已经没了几个。

魏无羡抬起胳膊，将周身的全部黑气尽数都收入掌中，进入到身体里。而他受到反噬，一边唇角溢出血。

他用劲力气喊:“温宁！！温琼林！！！”

温宁猛的地一顿，停下要挥出的拳头。而那金氏人见此，连滚带爬地往营地出口跑去。

他伸臂大吼一声，瞬间瘫倒在地。

……

他们救出被困在柴房里的剩下温氏俘虏，屋外好几匹马。

魏无羡:“各人找马，快！”

有人来救，更何况还有温情，虽然她昏在章小夏怀中。

他们只能信任面前的人了。

待所有人坐上马后，米米出现了。

他气喘吁吁。

一匹马上，章小夏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怀前的温情，她格外生气，“你跑哪去了？”

米米眼眸立马笑笑，“没去哪。”

……

大雨磅礴，跑的声声马蹄躁乱无比，硕大的雨滴砸的人脑袋生疼。

前方，为首的魏无羡眯着眸，停下马。

有人挡在路前。

章小夏拉了下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看见蓝忘机撑着伞，在雨幕中。雨水顺着伞沿不断落下，打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好似命运的涟漪，将他们隔开在另一个人世界。

在见到他时，米米表情怪异，他低喃着，“蓝忘机……”

雨势太大，章小夏没有听见。

魏无羡看到蓝忘机的那一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但很快又被坚定和决然所取代。

而撑伞的蓝忘机神色凝重，目光紧锁魏无羡，和他身后那匹马上的人。

他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滴在白色的长袍上，更添几分冷峻。

周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狂风呼啸，仿佛也在为这场对峙而嘶吼，雨滴砸落在地的声音，每一下都像砸在人心上，砰砰作响。

魏无羡:“蓝湛，你来阻我？”

“魏婴，你要去哪？”

“不知道，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蓝忘机蹙眉，他加重语气:“你要知道，此一去，便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不容回头。”

魏无羡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和自嘲，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离经叛道？”马背上的少年眼底猩红，狼狈却又无比倔强，“离哪本经，叛何方道？”

“蓝湛，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许下的诺言？”

那年，云深不知处，求学的各大世家借来放灯祈愿，有一个少年，一身白衣，抬起十指紧握的双手，一脸畅想道:“许我魏无羡能够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那时的他，与现在浑身戾气与杀心的人，恍若二人。

世事难料，时过境迁。

几年载，他们都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章小夏斜着眸，看着固执又痛苦的少年，突然恍然，竟发现，他身后竟无人支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不得不，而他所经之路，却是所有人眼中的“离经叛道”

“许我一生锄强扶弱，可如今你告诉我，孰强孰弱，又孰黑孰白。这难道就是你我誓死守护的诺言！”

魏无羡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失望与愤怒，望向蓝忘机的目光里，带着质问和深深不甘。

蓝忘机被刺痛 :“魏婴！”

二人注视着，半晌，他冷静了些，“只恨当初围猎之时，没有坚持阻止金氏以活人做诱饵，否则温宁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已经错过救人的机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魏无羡眼眶蓄满泪水，仿佛已经料到今夜过后他身处的一切将会发生转变。

也预料到以后会有多艰难。

“如果我和他们必有一战的话，那我宁愿和你决一生死，要死，也至少死在你含光君的手上，不冤了。”

起码他是真正的正派作为，即便死板但不迂腐，和那些蓝氏长老不一样。

魏无羡表情决绝，“闪开！”

蓝忘机自知自己阻止不了魏无羡，他做出这种事已经回不来头了。

在为首的那匹马往前走时，身后的那匹紧随其后。

蓝忘机踏出脚步，停在第二匹马身侧，他抬眸间无限缱绻，“夏夏……”

章小夏视线躲闪，湿了的碎发黏在她脸颊上，流淌着雨水，“蓝二公子，烦请替在和我一同前来的那个男人转告，让他等我消息。他在兰陵城青山客栈。”

蓝忘机双指施法将伞撑在她头顶上，为她遮雨，他嗓音微哑，“夏夏，跟我回去。”

看着他猩红双眼，她读懂了他眸底深处的渴望和几近恳求的心。

“蓝……啊哈！”章小夏眼眸动容，双唇才出一个字，倏地身体腾空，一下从身下的的这匹马飞跃到前面那匹马上，她准确无误地落在魏无羡怀中。

章小夏心头惊愕。

紧接着，米米也随她这样，突然落在章小夏刚刚那匹马上，他下意识拥住要摔落下马的温情。

这一系列，他都没反应过来。

章小夏皱眉，她抬高眸，“魏无羡，你……”

可在对上魏无羡那压迫感极强的冷寂目光后，她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魏无羡双臂紧箍她在怀中，狠狠压眉，“米米，护好温情。”

随即，骑马疾跑。

身后一匹匹马，紧跟其后。

油纸伞在蓝忘机脚下，他目光久久不能从那道身影移开半分，即使消失在视线中，他还是原地站着。

明明毫发无伤，可心口却感觉无比钝痛。

章小夏忍不住一直回头探着脑袋去望，见蓝忘机一直站在原地，她开始担忧起来，“含光君怎么还不回去，这雨势这么大……”

魏无羡冷脸，不由得发火，“坐好！”

风声簌簌打在她脸上，雨滴也敲在她胸膛滚烫的位置里，她有些迷茫，“魏无羡，你想好要去哪了吗？”

头顶，少年沉着脸目视前方，喑哑道:“天地之大，自有我们容身之处。”

他们从兰陵城，连夜骑马到了夷陵。

到了一处让她非常熟悉的地方。

章小夏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她再次踏进自己噩梦的开始。

阴风阵阵，枯树丛生，乌鸦成群，满地都是由厚土埋葬没有墓碑的的坟墓。

走一步，可能都会踩到哪只野兽或者死人的尸骨碎片。

这是一个没有一丝生机的地方。

众人下马。

有人疑问:“这人是哪儿啊？”

魏无羡紧攥着一人的手腕，侧眸看向那人，“这儿，乱葬岗。”

他们听过这个地方，皆都悚然。

“这，这能住人吗？”

魏无羡停下脚步，“为什么不能，我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他低眸望向手中的陈情，“和它是老朋友了。”

身旁，章小夏并不意外听到他这话，不然为何脱胎换骨，突然变得阴沉和厉害。

身后的米米不再搀扶温情，他看着主人暗暗要挣开魏无羡的手，可都不起作用，反而惹得他神情更加凶狠。

眼神中透着警告。

可每踏入这一步，章小夏就越难受，她就是个胆小鬼，明明在马背上时还暗暗下决心，要一直陪在魏无羡身边。

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他，都要与他针锋相对，可自己不会，她要一直留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

现在，区区乱葬岗，就给她打回原样。

米米看出主人在强撑，他越过去一把推开魏无羡，将章小夏一拉，拉在自己身后。

猝不及防，魏无羡下意识松了手。

等反应过来时，他看到了章小夏紧缩的目光，那眼神饱含很多他看不懂的感情，不过却只单单看出了一样，她不想与他一起。

而章小夏的确这么说了。

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声音温吞着，“魏无羡，既然他们已经平安救出，金氏的人肯定追不到这里来。那，那我就先……”

魏无羡压着双眸，眉骨突出的明显，“你要去找蓝忘机？”

听到这句话的米米，神情突然紧张，他捏着衣角，眼底闪过慌乱。

“我去找大叔，我和米米一晚上都没回去，他现在肯定担心死了。”

“蓝忘机……”

章小夏打断他，“含光君那个状态，可能都忘了我向他拜托的事，我觉得，还是回去好一点。”

魏无羡深深注视她，一言不发。

少年表情实在吓人，身后那些温氏俘虏不敢吭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