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头上那顶紫金冠,在烛火下泛着沉沉的光,眸底冷漠至极,望着秦愫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甚至有些警惕的人。
将秦愫筋脉暂封,让她老实待着寝殿里一动也不能动,随后便出门离开,估计是去调查她今日里都见了谁。
而在他走出殿门后,窗纸上逐渐消失的黑影,章小夏的隐身术失效了,她走到秦愫面前。
小纸人敏捷跳到地上,悄无声息来到刚刚女人躲藏的位置。
秦愫见到殿内居然还有别人,她大吃一惊,“你……”她很快认出来了,这人是那个姑娘。
女人面容清冷阴郁,只单单眼神就有足以令人窒息的森冷压迫感。
她:“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秦愫双眸颤抖,紧抿着唇,一副不打算配合的态度。
而章小夏显然猜到了,看来即便再难以承受,甚至厌恶,但夫妻十几载,深厚的感情绝不会让她背叛自己的夫君。
她不再浪费时间,而是在这寝殿里搜找些什么,倘若阴虎符在这,那就说明她的推测不假。
这里很大,但基本没什么多余东西,基本上就是书籍或者珍藏的瓷器还有种植的盆栽之类的。
她走哪,身后小纸人就跟到哪。
直到女人停在一处与她同高的铜镜前,若是为梳妆打扮,这个位置不应该是在床榻前方,或者侧方,可为何在长柜拐角的角落里。
她抬手摸了上去,只见手指穿透铜镜。
是密室
章小夏毫不犹豫抬脚走进去,而小纸人紧随其后。
只见这里居然有刑具,还有一些灵器和卷轴。她又往里走,视线被一处古怪的东西吸引,那里有一块红色长布,应该在盖着什么东西,而且红布的四角都贴上了符纸。
像是在镇压某种邪祟。
密室的气氛格外凝滞,几乎与外面隔绝。
魏无羡心中疑窦丛生,正要再靠近些,却见女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眼看向身后,目光锐利如刀,“谁在那里?”
他心头一紧,纸人状的自己屏住气息,立即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章小夏目光扫过各个地方,却没发现异常,她眉头微蹙,只感古怪。
可时间紧迫,章小夏顾不上哪里奇怪,直接掀开长布。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呼吸,瞳孔震撼。
里面赫然放着一颗被符咒层层包裹的头颅!那头颅双目圆睁,脸色青紫,额间青筋暴起,而血肉模糊但依稀能见一二的模样正是聂明玦!!
头颅一旁放着压着一块黄色的牛皮纸,上面正是阴虎符的设计图。聂明玦头颅萦绕着浓郁的黑气,整个密室交织着暴戾的怨气。
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冷与压抑。
而悄然靠近的小纸人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饶是章小夏都久久无法接受,金光瑶居然杀了聂明玦?!
……
她避免打草惊蛇惊动金光瑶,立即离开密室,偷偷回到客房。
而密室里,小纸人飞上前,贴在头颅上。
一个时辰后
魏无羡从聂明玦头颅处共情归来,心头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惊悸与愤怒,急忙赶回自己屋子。
小纸人飘进敞开的客房。
蓝忘机显然着急不已,灵识回到原身,魏无羡喘着气,急声道:“蓝湛,金光瑶的寝宫里有密室!还有秦愫,她有危险!”
蓝忘机眸色一沉,无需多言,已会意魏无羡共情中窥见的危机。二人旋即转身,一路疾行,快步赶去金光瑶的寝宫。
魏无羡已经知道聂明玦的死绝非意外,金光瑶的秘密多半藏于密室,而秦愫作为他的妻子,定然知晓些什么,此刻怕是已被金光瑶视作眼中钉。
恐会惨遭毒手。
在必经之路上。
“且慢。”两位守卫男弟子高抬佩剑,“含光君如此匆忙,可有要事,可容弟子先行禀报仙督……”
魏无羡不耐烦打断:“让开,等你们禀报就来不及了。”
而蓝忘机不发一言,冷脸下拿着戴上剑鞘的佩剑猛然击向那两个金氏子弟的腹部。
他们继续前行时,涌出更多金氏子弟。
惹来的动静不小,连偏殿的宾客都听见了,打斗中,章小夏与蓝曦臣赶来此地。
他们看这情况,心里大抵都明了。
“忘机,在哪?”
“芳菲殿。”
他们赶去芳霏殿,就要上台阶进去时,闻讯而来的金凌突然出现,伸开双臂挡住。
他见是这几人,倒是意外,“是你们,你们来这里干嘛?”
而明显这几人神情着急,不想多做解释,魏无羡不由分说拽住他瘦弱的胳膊,往一旁拉。
“等一下,这里是我小叔叔的寝殿,你们这样硬闯,到底要干什么?”金凌被拽的胳膊生疼,他大喊大叫起来,活像个耍无赖的小孩。
这一喊,把更多的人喊来,四面八方涌来金氏门生,拔出佩剑指向他们。
而,其他宗门的人也赶来。
其中就有章小夏,她身旁的江澄眼睛一个个扫向前方那几人,目光最后停在带着面具的魏无羡脸上,下颌紧绷,眉宇凶沉。
章小夏暗中观察他们的神情,看来他们来这清谈会就是为了聂明玦的头颅,或许,他们已经提前找到了尸身。
应该就在义城,因为薛洋他们也在怀疑金光瑶。
章小夏虽不知道魏无羡是如何混进寝殿中找到密室的,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拆穿金光瑶的伪善面目。
这魏无羡十六年前十六年后,一点儿都没有变,自诩正义,多管闲事,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平静。
众人身后传来温和嗓音,“怎么回事?”他们齐齐回头,特别是魏无羡一见他,挑眉笑。
“可是白日招待不周,诸位想在我这里再开一场夜宴吗?”他缓缓走到自己寝殿门口,正对着大家,神情没有一丝不悦,还是笑脸相迎。
魏无羡似笑非笑,“敛芳尊,还好你来得及时啊,您芳菲殿密室里的好东西,可就看不到啦。”
他神色微变,“密室?”
见他反应,魏无羡呵笑一声。
可下一秒,金光瑶又迅速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怎么了,有密室不稀奇吧?只要是有一些压箱底的法宝,谁家还没几个藏宝室啊?”
他话音正落,一旁的蓝曦臣开口,“阿瑶,可否打开藏宝室,让我们一观?”
如今连泽芜君都这么说了,他再拒绝,倒显得心虚。
如此,他便应了。
众人紧随着金光瑶的步伐,纷纷进入芳菲殿,见他穿过一面铜镜神色惊奇,但也紧跟其后。
里面灵器无数。
也有一人身影,只见秦愫站在一处身体侧对着他们,见好些人进来,也一动不动。
魏无羡蹙眉。
金光瑶居然没转移她也没杀了她,也不怕秦愫说出什么吗?
他如此困惑着,脚步缓缓走到秦愫身前,眼睛上下打量着,“金夫人,夫人?”
秦愫还是毫无反应,垂着眼皮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其中那个叫苏涉的男人,出言嘲讽:“原来莫公子带我们进密室,是为了会金夫人,看来当年的教训还是不够重啊。”
“这清谈会是无论什么样的家伙都能参与的吗?劣迹斑斑的纨绔,哪来的脸。”
“哈哈哈哈。”
他们议论纷纷,话语间伴随着刺耳的笑声。
章小夏冷眼目睹,她使用内力隔空将遮挡聂明玦头颅的红布猛地扯下。
众人下意识看向传来动静的方位。
而唯有三人,目光微妙看向她。
“仙督,这是个什么灵器,怎么还单独藏起来啊?”有人问了。
金光瑶回过神来,目光移从女人脸上,立马笑脸盈盈地解释,“这个啊,这可是个稀奇物。”他走上前,将一把短刃取下。
余光瞥着身侧注视他的魏无羡,唇角勾得更深了些。
魏无羡冷脸,压着充斥着狠戾的双眉,一言不发。
“这只匕首,杀人无数,锋利无比。”说完,金光瑶把匕首拔出,露出锋利泛着银光的刃身,“看这把匕首的刀锋,仔细看,会发现里面的人影不是自己,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老人,每一个人影都是死在刺客手下的灵识化成。”
“它阴气很重,所以,我特意加了一道帘子把它给封住了。”
蓝曦臣皱眉,“这个莫非是……”
“不错,这个是温若寒的东西,后来给了温情。”
就在众人沉浸在当年温氏作乱的忍气吞声时期时,秦愫忽然睁大眼睛,目光直直落在金光瑶脸上,那眼神里混杂着绝望、痛苦与彻骨的寒意。
她缓缓抬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经脉,竟当众运起灵力,硬生生解开了全身被封住的穴道——原来她早已被金光瑶暗中控制,只是一直隐忍未发。
在金光瑶未发觉时,她猛地夺走他手中的匕首,“金夫人!!”
可秦愫下手太快,那人即便发现了并喊出了声,但还是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对着自己腹部狠狠刺进。
金光瑶迅速回头,只见眼前的妻子倒下身,闭着眼睛,嘴角一抹鲜血流出。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疾步走去,他揽起她的上身,将她放与自己膝上,“阿愫!”
蓝曦臣也连忙跑去,他抬起秦愫的手腕把脉,只单单几秒,他沉重地对着目光灼热的金光瑶摇头,“阿瑶,节哀吧。”
与此同时,魏无羡还在期许着的妄想被击碎,他慌乱转动瞳仁。
他正想着什么时,只见身旁那几道视线让他愧疚更深,特别是江澄的眼神,熟悉的要命,每一个表情仿佛都在骂他,在说你就是个祸害。
魏无羡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可无意间对上了那女人的目光,他居然看到了恨意,和一丝丝熟悉的神情。
若不是魏无羡,就不会加速秦愫的死,又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死。
所有人都在怨他,每一道视线就仿佛是淬了毒的刀刃,扎的魏无羡喘不过气来。
章小夏看着地上一摊明晃晃的血迹,眼睛忽地一下刺痛视线开始模糊,可没有几秒,又什么事都没有。
寝宫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金光瑶粗重的喘息声。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秦愫,脸上血色尽褪,眼神复杂至极,有震惊,有慌乱,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悔。
他脸色通红,青筋暴起,“二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愫为什么会突然自尽,你们又为什么突然都聚在芳菲殿前,要让我打开藏宝室?!”
深知缘由的那几人面面相觑。
蓝曦臣挡在他们身前,解释道:“前段时间,我姑苏多名弟子出门夜猎,在经过莫家庄的时候,遇到了刀灵作祟,此刀灵杀气怨气俱众,弟子不敢怠慢,便赶回姑苏禀报。”
他缓缓道来:“所以忘机,一直在追查此事,终于在一个叫义城的地方发现了刀灵主人的尸体,可尸体无头无法辨认身份,但刀灵却显形了,形状是……霸下的样子。”
众人都惊了。
金光瑶含泪俱下,他也不可思议,“霸下!那尸体难道是大哥?!”
“怎么会,大哥都失踪了那么多年……”
金光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他松开秦愫的尸体,踉跄着走到他们那几人身前,“所以你们来我芳菲殿,是在怀疑我了?”
那双时常温柔含笑的眼睛哭得红极了了,显得金光瑶这个人破碎又无助,“可是二哥和含光君,你们是如何得知我寝室之中有这间藏宝室的,又是如何能判定大哥的头颅就在我这儿的?”
句句犀利,直白地针对魏无羡。
面具下唯独露出的眼睛疯狂转动,很明显魏无羡有些慌。
他心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说看到了聂明玦的头颅,怎么说潜入密室,那封死无对证的怪信……”
他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古怪女人,看她神情,想必是不可能为他作证。
而金光瑶毫不意外,将目光放在了魏无羡身上,“玄羽,是你这么对我二哥说的吗?”
“撒这种一拆就会穿的谎,有什么用!”
苏涉:“莫玄羽,当初你品行不端骚扰金夫人,而被金家逐出,而听近来传闻,你不知哪里入了含光君的眼,竟然随侍身边出入左右,成为莫逆。”
他又冷冷看向蓝忘机,“而素来以雅正为名的含光君,为何会留这样一个品性不佳的人在身边,可真叫人费解。”
“过往的事我就不提了,但请你据实交代,阿愫莫名自尽,这其中……”金光瑶满脸阴冷之色,他颤抖着冰凉的手,猛地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你有没有做过什么手脚?!”
他正欲提剑刺向之时,蓝忘机拔出自己配剑挡住一击,他面无表情,动了动唇,“收手。”
金光瑶身为仙都,确实不图与韩光军动手,可与他一心的苏涉可不在乎这些,“不要胡来的是你含光君才对。”
他亦然拔出佩剑,发起攻势直逼蓝忘机身后的魏无羡。
章小夏冷眼看着局势紧张的一幕,目光放在悲痛神情的金光瑶脸上。
他这这般,究竟是为了死去的秦愫,还是,头身分离的聂明玦?
亦或者,这只是他的一出戏。
可这金光瑶演技太过于真情实感,饶是在密室里见过聂明玦头颅的章小夏都分不清这其中的真真假假。
而魏无羡在避开利剑之时随手拔起一把佩剑,而众人在看清那把剑的面貌后,纷纷都震撼。
是“随便”
是魏无羡的佩剑!!!
金光瑶瞳孔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