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金麟台那夜之后，章小夏带着米米顺利回到中都皇城，而魏无羡与蓝忘机则被追杀逃至乱葬岗。

一天后

乱葬岗人声鼎沸，众大宗门前来围剿夷陵老祖，连蓝启仁都亲自来了。

可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傀儡遍野，几个时辰后众人纷纷前往云梦莲花坞歇脚，而魏无羡也在其中。

带给中都皇室的密令上写着，是夷陵老祖舍身忘己，用己身性命把众人从傀儡群中救了出去，这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傍晚

莲花坞灯光通明，在议事堂，他们聚在一起谈论苏涉背后之主是何人，而就在期间，江氏弟子有要事要禀与江澄稍稍离开一会儿。

再度回来后，带上两名女子。

一位，穿着鲜艳暴露，妆容浓厚，像个舞女，另一个，姿态服饰府中随处可见，像哪家夫人的贴身侍女。

舞女开始讲述十一年前，她与众姐妹被名叫薛洋的男子邀私府，赏钱黄金，她们自然不会推脱，可去到之时，满是熏香的屋子里床榻上双手双脚高高绑起一位中年男子，神情怪异，满头大汗。

她们齐齐上阵，可不到半个时辰男人便断了气。

可邀他们的男人并不打算停止交易，却说:“死了也别停。”

当年参与的舞女通通都被薛洋杀了，唯有她苦苦求饶，金光瑶便放过她一条命，将她囚于私院，近几日才逃出来。

众人哗然，纷纷猜测死于床笫之欢的人就是金光瑶，而安排这一切的，则是金光瑶。

这另一位女子，则是秦愫母亲金老夫人身边的侍女，从她口中得知，原来许多年前，金光瑶醉酒强行占有了金老夫人，而金老夫人也一直不敢声张，可天不遂人愿她怀了金光善的身孕，那孩子便是秦愫。

直到他们成婚前一日，金老夫人才决定把此事与金光瑶坦白，希望他能退婚。

可谁知，金光瑶明明知道他与秦愫是兄妹，可还是娶了她。

这一件事更是惹人震撼，简直是有违伦理、骇人听闻。

这两个女人的出现，掀起仙门风波，金光瑶前几日还是受人尊敬，而如今，却骂声一片，人人喊打。

魏无羡觉得疲惫，他离开此地，随处逛逛，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江氏祠堂的门外。

上面的三人的名字让他移不开脚步，心中顿感悲痛万分。

他跪在软垫上拜了拜，欲要起身时余光瞥见有人在身后。

魏无羡转头，看到了蓝忘机。

祠堂门外，白衣抹额男人居高临下注视着魏无羡，难言的眼神在紧紧蹙着，他的视线足够坦诚，所以，即便魏无羡不问也知道那个答案。

堂堂姑苏蓝二公子孤傲矜贵，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居然因为男女之情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居然放任私心卑鄙了一回。

可是事情总会被捅破，他总会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夏夏，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再次走到夏夏身边，即便她恨自己。

当魏无羡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嗓音冷冽了几分，“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夏夏的？”

蓝忘机喉结上下滚动，他避开眼前那锐利的视线，“离开义城后，我隐隐有察觉到。”

“所以你明知道她可能就是夏夏，却亲眼看着我发疯对她刺了一剑？”魏无羡难以置信极了，他眼眶闪起泪光，灼伤眼尾一片猩红。他紧皱着眉，无力低喃:“义城的伤还没好，我又……这该多疼啊……”

当再次望向蓝忘机的眼神，魏无羡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蓝湛，你的风骨呢？都磋磨没了不成。”

蓝忘机面无表情的脸上蓦然一僵，他微微睁大眼眸脑海里回想起什么，后又垂下眼皮，眼神酸涩。

他的风骨，早在十六年前就没了。

在二人眼神流转的这几秒，倏地，一记凌厉的紫电朝魏无羡背上狠狠一鞭，他一时不察:“呃哈！”

他险些被打趴在地，还好蓝忘机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身子。

随即，江澄飞身而来，怨毒的目光瞪向魏无羡，“你怎么还有脸来祠堂？”

魏无羡忍痛的表情，他抬起苍白的脸，眉宇发沉，眼睛冷冷直视江澄。

这是从未有过的眼神，即使是在不夜天围剿，也没有过的。江澄心里还是一颤，语气更凶狠，“你这是什么眼神？”

魏无羡面无表情:“之前那些，我不是没有怪过你，为何明明是从小到大的情谊你却不曾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过一句只言片语，也没有信任过我。”

“是夏夏，她说你在重振云梦江氏之路有多举步维艰，所以我便不再怪你了。”

祠堂里的灯火映得更显魏无羡眼睛，薄凉的侧脸可以看见下颌在收紧，而微微抬起的眼眸冷漠至极，“可那件事情你错得离谱，你杀了唯一一个体谅你的朋友，你杀了夏夏。”

夏夏走投无路去云梦寻求江澄帮助时，而江澄做的，却是将她与米米的行踪转告众仙门，追杀她。当魏无羡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对江澄就不再只是愧疚。

江澄目眦欲裂，“我没有！”

“可你的的确确加入了那次的追杀，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个，于各大世家而言，于夏夏而言，这个就是事实。”

“那这一切又都因为谁！是谁杀了金子轩，又是谁在不夜天控制不了傀儡造成死伤无数，凡是跟你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知是哪句话，哪个字眼狠狠刺中了江澄，又或者是每一个字，他彻底被激怒根本无法冷静，表情狰狞着发泄怒火。

“岐山听训时你为了蓝忘机一再得罪温氏，害得我爹娘因你而死，金子轩，我姐，哪个不是因为你？而你，居然还把蓝忘机带到祠堂里，让温宁在我们莲花坞徘徊，真不知道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厚脸皮，但是你能抹去这一切，我不能！”

魏无羡彻底爆发，他满眼透着凶煞之气的狠厉，怒吼:“那夏夏呢，她又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你知道什么？！”江澄一个踏步，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襟，灼热的气息像火烧一样滚烫，“我若不以暴露他们的行踪向众仙门要求放过夏夏，不去亲自参与追杀，你以为夏夏能活到现在？！”

江澄瞪大着眼睛，瞳仁里布满带泪的血丝，他字字泣血，句句痛心，“那家伙死后，我本想带夏夏回云梦，可她铆足了劲推开我，我实在没法想将她打晕，可暗处突然射来暗器，上面有迷药，我晕了一夜，醒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

说着，他居然哽咽了。

魏无羡眸底闪过惊愕，这些他的确不知……

他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面色冷漠，对此无动于衷。

“你知道？”

“不知。”

江澄松开魏无羡衣襟，看向不染尘埃清冷脱俗的蓝二公子，冷冷嗤笑，“他当然不知道，不夜天一战后，他便回到云深不知处，何曾在意夏夏的生死，直到三年后才出山。”

蓝忘机冷冷注视情绪高涨的江澄，并未对此为自己辩解。

他侧头看向魏无羡，“魏婴，我们走。”

这不冷不热，毫不在意的态度再次激怒脸皮薄的江澄，他甩出紫电在他们身侧的地上，“你当我莲花坞是什么地方，你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魏无羡背后有伤，蓝忘机搀扶着他走。

下一秒，紫电再次鞭向魏无羡的后背，他直接撞到蓝忘机肩膀上，抬头时，嘴角溢出鲜血，“魏无羡，你刚刚的态度呢？！不是来问罪吗，有本事我们就来打一架！”

蓝忘机蹙眉，“魏婴……”

他眸光一沉，转头，“江晚吟，你不要太过分了？”

江澄完全没了理智，“我就过分了你能奈我何！”他手腕用力，紫电就要再次对向魏无羡之时，迅速飞来一道身影，单凭用手接住了紫电。

是温宁

他在暗处看着实在忍不下去了。

一杯茶水功夫

湖上，三人顺利走着小船离开。

中途昏迷的魏无羡醒过来，他虽然不知道江澄是怎么放过他的，但也没心去在意这些事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是:“温宁，去中都。”

————

在这几天安心养伤中，章小夏的已经完全痊愈，而盛泽林也奉她之令为其带来一颗妖丹，功力虽不及米米之前那颗，但起码，他不会再被阴虎符摆布，沦为工具。

薛洋既死，苏涉就是义城的那个鬼面人，那他背后之主，显然是金光瑶。

不过金麟台金光瑶既然放她与米米离开，说明对她没有恶意，那背后牵扯之事她也没必要掺和。

谁杀了谁，又为什么要杀，这些章小夏都不在意，现在，米米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完好无损，这就够了。

青天白日，阳光正好，繁华热闹的大街中央，露天轿子从皇城缓缓抬出，透过白纱，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便是大殿下，盛泽林。

另一个，是个女子，怀里抱着一只猫。

无论贵胄还是权臣之嗣，纷纷让至街道两旁，他们无一投去好奇的目光探头去望。

白纱飘起时，女子的脸露了出来，是张很普通的脸，但气质却丝毫不比身侧的大殿下弱，甚至更逼人些。

高高的茶楼上，有人视线紧密地盯着轿子里的女人。

难怪十六年间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行踪，原来，在外是以其他的模样示人。

步辇轿子里，女人摸着米米柔顺的毛发，温柔的目光就要溢出来，她轻轻道:“何必这么大阵仗，我自己去就好了。”

这次出宫，是为米米购些丹药灵芝，这十六年，它跟着薛洋，被挖妖丹，被阴虎符控制，可谓吃尽了苦头，体质也虚弱，得好好补补才行。

米米餍足极了，它舔着前爪子散发着蓝色幽光的瞳仁也看向这个与张迁有几分相像的少年。

盛泽林原本冷着的臭脸瞬间柔和，“师父重伤好不容易痊愈，万一出门又遇到刺杀该怎么办？再说您刚从那边回来，要是有谁顺着踪迹找上门来，有我中都皇室的面子他们断然不敢怎么样的。”

他话刚落，跟在一旁的影靠近白纱，低声道:“殿下，客栈的那两个人来了。”

盛泽林:“在哪？”

影手抬得高，指向茶楼的台廊。

章小夏与盛泽林齐齐望去，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而恰好的风吹起白纱，高楼上的魏无羡隔着并不远的距离与她深深对视，原本期许的心在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后，瞬凉。

而蓝忘机又何曾不是，她的视线根本就没放在他身上过一时半刻，好似就没看到一样。

怀里:“喵呜！”

她将米米放在盛泽林怀中，冷声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师父”盛泽林嫌恶地瞥了一眼怀里的黑猫，又快速要阻拦她去见这两个人。

章小夏无视他，掀起白纱飞身来到茶楼，稳稳落在他们二人身前，惹得观足的人诧异不已。

如今正值晌午，融金般的日光刺眼极了。女人站在潺潺光影之下，连睫毛都被笼罩了层金粉似的薄光，可看上去却像地牢的阴沉一般。

刺眼的白光打在各自身上，落在已经是真实容貌的她脸上，阴郁的神情看着他们，看向蓝忘机时仿佛在看事不关己的人，而视线移到魏无羡是，眼神微不可察透着冷意。

带着恨色。

其实一点儿都不明显，若是不相熟不了解的人，或许魏无羡根本看不出来，可夏夏……

他见过她所有的表情，大笑、愤怒、忧郁、难过，而这微弱的恨意却比她在生闷气时又不说出来还要清晰。

奈何魏无羡又知道是为何。

魏无羡强撑着难过，唇角勉强勾起，“你的伤好了吗？”他忽地想到什么，真心的笑了，“对了，原来米米就是小煤球啊，我说他怎么那么看不惯我，看来是记仇上了。”

章小夏蹙眉，抬着眼皮直视他，“如果你是来叙旧的，就滚。”

他好不容易压抑的情绪，在听到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后，眼尾隐忍的红了几分，“夏夏，究竟让我怎么样，才能抚平你心里的愤恨，才能别这样对我？”

她立即开口:“你死了吗？”

魏无羡愣住，“什么？”

“这么多人被你害死，你也死了吗？罪魁祸首还好好活着，你要我放下愤恨？”章小夏眯着眸看向他，平静的话听起来却十分残忍。

魏无羡下颌颤抖，“那如果我说，不是我操控的傀儡，不是我害死的盛乾，你信吗？”

“普天之下，谁能用阴虎符操控傀儡。”章小夏继续动了动唇:“我不想杀你，离开这儿，永远不要再踏入中都。”

她的眸光落在面前的两个人脸上，轻巧地打量了一番，眉角轻轻一压，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淡的杀意。“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们。”

在听到这句话的魏无羡宛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浑身僵硬，而身旁的蓝忘机却只是无言望着她。

他早已料到是这种局面，不然先前也不会不揭穿她的身份。

这次陪魏无羡来，只是想再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