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暴雨击打在屋檐上,震得观音庙被极大的噪音包裹着。
烛火疯狂摇曳着不安,他们都坐靠着殿柱,背对着身后那一尊庞大的观音像。
而从各个缝隙里挤进的风尖锐有调,吹得观音庙里的全部风铃叮铃作响,也让这里面的温度降至阴冷。
金光瑶一众人拿着挖土工具去那佛像后面,哼哧哼哧个不停。
这边,蓝曦臣打坐,试图冲破身体里的屏障,恢复灵力。
而章小夏则靠在离烛火近的位置,闭目养神,一团一团的小火光打在她脸上,她微皱着双眉,眼下疲惫的青紫清晰显露出来。
魏无羡按捺不住胸口的沉闷,只好先收回目光,他看向身旁,看着也在注视着她的蓝忘机,复杂了一瞬。
无奈道:“蓝湛,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当年……总之,你没有欠我什么。”
只因在殿外,金光瑶用他的身家性命要挟,让他将避尘收回鞘中,并封住自己的灵脉。
他照做了。
蓝忘机余光微动,瞥向他,“我并未觉得欠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
他淡道:“理应如此。”
对面,金凌抱着佩剑眼睛不停在环顾四周,神情惴惴不安,他实在觉得又冷又怕,便悄摸着挪着屁股,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点一点移到紫裙女人身边。
章小夏睁开眼,眸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金凌心中暗喜,移得更近了。
与此同时,金光瑶从后面缓缓走来,他站在佛像前,抬着眼,深深望着。
不知是在想什么,眉眼柔和,唇角笑意真切。
“章姑娘。”金光瑶回头看向一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如水汪汪的湖水,他轻声道:“这是我母亲。”
章小夏闻言眉头微动,她抬起脸,这才认真打量这尊观音模样,心中不免泛起波澜,一阵复杂。
别人骂他母亲是低贱的娼妓,他就偏要照着母亲的模样雕个观音像建了个庙,让万人跪拜。
偏执的让人愕然。
她来到他身侧,冷道:“就这么走了,这座观音庙,舍得吗?”
身后是几道难以忽视的视线,目光更是如烙铁般炽热。
金光瑶轻笑一声,眸底充满心酸之色,“这里的一切我都舍不得,只是现下这种境况,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话一停,他再次望向她,喉结滚动,试探的眼神,“夏夏……”
这两个字他日日夜夜在心中念了不知多少遍,现在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口。以往他总是规矩的唤她章姑娘,与那些唤她闺名的相比,疏离的让他牙痒痒,想着怎样才能再亲近一些。
每每想到她,总会辗转难眠。
章小夏漠然,毫无反应。
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烦躁的表情,金光瑶心跳如击鼓,难掩喜悦之色,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不过有你陪着,再多的舍不得也都能舍下。”
看着眼前这人那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自己时居然痴迷了起来,章小夏又不免生起疑惑,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这种心思的?
以她模糊的记忆,他们之间不过也只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的关系而已。
不过,难以捉摸也不奇怪。他这般心思诡谲多变,善于伪装的人,连十几年的枕边人都不曾了解,她又如何会。
章小夏冷笑一声,“你这么肯定自己就一定会成功?”
在“受邀”来此之后,他们做了一个约定,当然,这个约定也是在为了中都皇室的安稳之下才会进行。
要想金光瑶放过中都,就要她跟他一起离开。
当时章小夏听即,心里冷笑一声嗤之以鼻,她并未犹豫不决,而是利落应了下来。“好啊,只要你能顺利脱身,我便不会推拒,乖乖听从。”
观音像下,金光瑶勾唇,自信满满,“当然。”
“到时我们远走高飞,去一处谁也找不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魏无羡闻即,心里冷笑一声,远走高飞?说的好像是私奔一样,但是背地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恶心计谋才让她如此听话。
而章小夏见他这般笃定,眸间微不可察冷了一瞬,她开始算离两个时辰还剩多长时间。
转身后,视线不偏不倚撞上魏无羡的目光,他脸色极其难看,不亚于身旁的蓝忘机。
魏无羡直勾勾盯着她,
他隐忍含怒的眼神,以前倒是经常见,章小夏面色平淡回到刚刚做的位置,而紧接着,殿门法发出敲门声。
“咚咚咚”
金光瑶立马冷脸,“哪位?”
“宗主,是我。”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他:“进。”
殿门在外面被推开,只见前段时间在金麟台见到的面孔,好像是叫苏涉。
他单手扶着人,而那人居然是聂怀桑。
侯在门外的两个人将门合上,苏涉进入殿中,昏迷的聂怀桑被他狠狠扔在地上,这声动静将正在打坐的蓝曦臣惊醒。
眼见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四大世家的人都已经占齐了,人质多一位,逃脱胜算就微乎其微。
苏涉解释:“我在途中遇到他,想来应当有用,便顺手抓了。”
金光瑶居高临下打量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双眸嘲意:“悯善,你下手轻点,怀桑他不禁吓也不禁摔的。”
“是。”
看着被丢在自己没多远的聂怀桑,章小夏双眼一闭,这里的一切她通通觉得烦躁,看一眼都可能会气死的程度。
蓝曦臣疏离冷漠的脸,望向金光瑶的目光失望到好似在看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金宗主,你连怀桑都不放过吗?”
“二哥放心,过往我对怀桑如何您是知道的。”金光瑶的脸又笑了笑,“多一位家主在手,总能让人更忌惮些,所以二哥您请放心,时机一到,我定会毫发无伤地放你们离去。”
蓝曦臣缓缓抬眸,“我应该相信你吗?”
相信二字太过复杂和无奈,金光瑶也没了耐心纠缠这些,直白的恶劣,“随意吧,毕竟相信与否,二哥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说罢,再次去那佛像后面,亲眼盯着刨土进程。
蓝忘机起身,经过苏涉时坦然的步伐还以为这是他云深不知处,他径直来到章小夏身边,在她的目光下坐其身侧。
而魏无羡也不甘被冷落,无视苏涉踹开金凌,占了他的位置。
如今这种境况下,金凌也懒得和他计较,他在挪去蓝曦臣身边时心里无语了一句:“怎的,这人还是个香饽饽都赶着来抢。”
蓝忘机:“你要跟他走?”
左右两道目光让章小夏佯装无视都难,她动了动唇,冷淡“嗯”了一声。
“为何?”
“我没必要和你交代吧。”
魏无羡急了,“那你可知他……”
章小夏眉间烦躁,侧头直视他的眼睛,冷冷打断:“这又关你什么事,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等会该怎么脱身,金光瑶可能会放过他们,但不一定会放过你。”
毕竟,若不是他,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魏无羡被她的眼神一瞪,心头猛地一震,浑身血液都在激烈跳动,每一块骨骼都抓心挠肝的酥痒。
他眼尾上挑,“反正这条命也是逆天改命多出来的,死或不死,我不在乎。”
章小夏:“……”
一个时辰后,观音庙里烛火都燃灭了,他们也不知在挖什么,弄到现在还没结束。
还剩一个时辰,只要章小夏夺回阴虎符,金光瑶就没法控制傀儡,她也可趁机套出舍身咒的过程。
这般想着时,殿外倏地出现一阵阵的惨叫声。
应该是守在外面的金氏子弟。
苏涉一惊,想去查看。
可一条长长的又散发着紫气的细鞭狠狠甩在殿门上,如此坚固的双门居然就这么倒了。
而靠近的苏涉也被牵扯,被霸道的灵气击中,身体直接后飞了狠狠摔在地上,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深受重伤直接晕了过去。
而金光瑶也已经闻讯赶来。
夜雨砸在云平城观音庙的青瓦上,溅起的水花混着金氏弟子的尸体,在院墙外织成一片充满血腥味的结界。
江澄握着紫电的手青筋暴起,眉宇间凶煞暴戾,而他的目光,正死死钉在金光瑶那张诧异的脸上。
他一步一步踏进观音庙,余光瞥到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在魏无羡和章小夏脸上停留时,又迅速移开。
一副心虚的感觉。
金凌看清模样后,激动的直接跳起来,“舅舅!”
江澄:“叫,你现在知道叫我,之前你跑什么跑?!”
后面那些挖土的人纷纷提剑跑来,可才刚刚抬起剑,就被江澄一鞭子甩去,瞬间没了呼吸。
金光瑶脸色极其难看,他不在冷眼观望,灵力变出长琴来,弹出的音调化为内力朝着江澄打去。
江澄便与之纠缠起来。
琴音太躁,吵得他们几人纷纷紧皱眉头,章小夏观察他们的身法,依他们的灵力,已经不需要近身出剑了,一人用琴灵,一人用紫电,便已经不可开交。
但毕竟紫电是大名鼎鼎的一等灵器,逐渐,江澄便占据上风。
紫电不长眼,殿内一片惨乱,烛火倒了一地,供台被鞭成两半,水果摔落一地。
一个苹果滚到魏无羡脚下,他屈膝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转手递给身旁的章小夏,“给。”
章小夏冷冷斜瞥他一眼,不搭理他。
金光瑶深知再继续打下去,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便收起长琴。
“江宗主灵力高深,在下心服口服。”
吃着苹果观战的魏无羡嗤笑一句,“这金光瑶眼力见倒是没变。”
江澄听声下意识往他那边看,可一对上视线变迅速移开。
这一下,可被金光瑶抓个正着。
“江宗主,你躲什么啊,那边没有什么东西,那边只有你的师兄,含光君,还有章姑娘。”
他古怪一笑,“对了江宗主,你真的是追着阿凌找过来的吗?”
江澄突然情绪暴怒了起来,“不然呢,我还能是找谁!”
蓝曦臣担忧,出言提醒,“江宗主,不要回答他,他惯会花言巧语,只要一开始和他对话,便会被他转移注意力,牵动情绪。”
可即便知晓,但谁又能真的不会被影响。毕竟金光瑶何等聪明,一旦是他刻意要影响,很难有人不中招。
金光瑶注视他:“江宗主,昨天我听说你在莲花坞无缘无故地大闹了一场,拿着夷陵老祖以前用的佩剑到处乱跑,逢人就叫人拔呀。”
这下不仅是江澄了,连魏无羡都闻言变色,他不知是猜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我的佩剑?”
“我还听说谁都拔不出来那把剑,但是你自己却拔了出来。”金光瑶表情一副疑惑,但精明的样子,“这可奇了怪了,早在十六年前它就封剑了,除了夷陵老祖本人,其他人可绝对拔不出来啊?”
听到金光瑶这番话,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章小夏都不禁皱紧眉头,此话何意?
“于是我又想起来,魏公子当年可真是恣意轻狂啊,上哪都不佩剑,每次还都找不同的借口……”
江澄忍无可忍,握紧双拳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记得你从前什么都比不过魏公子的,能否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后便逆袭,以一己之力重镇云梦江氏的?”金光瑶幽深地眼睛含着笑,紧紧地盯着他,“是不是,吃了什么金丹妙药啊?”
这般阴阳怪气,但又直白不讳。
再傻的人也都能听出其中深意。
章小夏思绪回到那年,的确在射日之征后魏无羡便不再用剑,冒世人之不违也要执意改修他道。
她看向魏无羡,眼睛里写满震惊。
他的金丹,给了江澄?!
原来,那其实是他唯一的出路。
在场的视线纷纷看向江澄,他心里的那道口子彻底被挖开,怒声大喊,“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