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

云深不知处

那二人将章小夏带到此地后，便开始查医典治她的双眼，他们到藏书阁翻到深夜，终于有了复明之法。

而回到静室后

魏无羡看着床榻上的人，脑海里想起金光瑶说过的话，他心有疑虑便不会放任不理。

而在他使用共情时，蓝忘机缓缓来到他身后，抬起胳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见他所见，感他所感。

而关于章小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直至现在的记忆全都一五一十的呈现在他们脑海里。

一幕幕画面像无数个尖锐的刀子插入心口一般，痛的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从章小夏与盛乾的相识——与简淮的相遇——来到云深不知处听学又为了蓝忘机去岐山听训——庙中巧遇隐藏身份的盛乾——雾山三个月的陪伴练剑——简淮大婚灭门——孤身前往岐山被温晁关入地牢灌寒毒——为救魏无羡主动跳下乱葬岗，浑身是血险些丧命，幸得盛乾与米米及时出现，一颗妖丹才得以救回她的性命。

再之后，被信任的人废掉全身内力时，她那疼痛不堪的惨白面容，甚至比当日还要令蓝忘机折磨不已。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夏夏中了寒毒，也不知道自己竟险些害死了她。

记忆又一番变幻，他们来到追杀的那一夜，章小夏坐在地上，双膝一具猫的尸体，她仰头凄厉嘶叫，受伤的眼睛流着血泪。

无助又绝望。

又过了一个时辰，二人已经满头大汗，浑身被汗浸透。

记忆到了终了，二人同时睁开眼睛。

魏无羡猛地转身，一把揪住蓝忘机的衣襟，痛愤的眼睛通红无比，眼眶里闪烁着难以相信的泪光。

“蓝忘机！你居然这么对她！你怎么能，怎么可以！”他咬紧牙关，怒声大吼。

蓝忘机瞳孔都散了，眼泪无声滑落至脸颊。

自己真的错得离谱。

自以为是为她好，没想到却当了一回刽子手。

————

几天后

错落有致的水榭园林里，常年有山岚笼罩着延绵的白墙黛瓦，置身其中，仿若置身仙境云海。

清晨雾气弥漫，晨曦朦胧。与它的名字相得益彰山静人静，心如止水。

静室内陈设甚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折屏上工笔绘制的流云缓缓浮动变幻，一张琴桌横于屏前。角落的三足香几上，一尊镂空香鼎吐露袅袅轻烟，满室都是泠泠的檀香之气

屏风后，散下床幔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她已被被人换了一身衣衫，一身清丽素净。

女人眼皮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双眸。

她似有所感，摸了下眼睛的位置，上面冰冰凉凉涂上了某种膏体状的东西，她皱紧眉又嗅了嗅，有股草药味。

章小夏下了床，双脚在地上摸索了好久也没碰到鞋子，她正要光脚下地时，“诶诶诶，等等，地上凉。”

一道声音制止了她的动作。

是魏无羡的声音。

紧接着，身前传来细碎声音，有人轻轻握住她的脚，一个一个为她穿上鞋子。

被触碰时，章小夏下意识要收回脚，却被他一把拉回继续为其穿上鞋子，她无奈又别扭，冷声问:“这是哪？”

魏无羡抬眼，眼角一弯流露出细腻如星河般的温柔，“姑苏，云深不知处。”

她脸色微变，眸底瞬间一冷。

“我给中都皇室寄了封信，告知米米你在这里养伤，治眼，所以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待着不用担心他们。”

“若我现在就要离开呢？”她在他话音刚落时，立即道。

魏无羡抿紧双唇，眼睛稍稍垂下，“等你眼睛复明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她皱眉打断，“魏无羡！”

见他执意，章小夏也不打算再废话了，她单手一抬一收运起内力，朝他打去时却没有一丝内力波动。

她脸色难看至极。

有人封住了她的脉络。

“你！”

眼前，魏无羡见她厌恶又恼怒的神情，不由得鼻头一酸，他眨了眨发热的双眼，温声细语道:“夏夏，听话，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远离世俗纷扰，潇洒人间。”

章小夏并未有所反应，反而一脸面无表情，她看不见他，但能想象到此时此刻他看向自己时那期盼又紧张的模样。

可虽然知道魏无羡没有做错什么，但她一直是恨他的，在这十六年间。

而魏无羡从她那微弱的一丝丝神情变化中似乎也看出她在想什么，他一拉，将她拥入怀中。

使劲到势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一样。

……

深夜

卧房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床榻上的女人眼皮微动，她睁开眼睛，没有开口。

脚步声停留在床边，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在他倾身靠近时，鼻息间染上凌冽的寒意，以及极力克制的呼吸。

她:“下雪了吗？”

男人一顿，他扫了眼肩上还未融化的雪花，捏着嗓子极轻的“嗯”了一声。

二人再无言。

随后，他拿着小药罐，坐在床边，将里面的刚捣好的药沫先放在手背处，再涂在章小夏的眼周。

动作轻柔，温和。

当冰凉又黏糊糊的东西涂在眼皮上时，她下意识皱起眉，瞳孔里轻微传来一丝痛意。

待全部涂上后，起身的动作使床榻发出细微的晃动，随后，“明日之后，便可复明。”蓝忘机怕看到她表情露出任何关于厌恶的情绪，便背对着她。

实则，当沙砾般沉稳而细腻的声音传入章小夏的耳畔中时，她并不意外。

甚至升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在人走后，魏无羡来了。

他端来晚饭，见她坐在床边直皱眉，无奈笑了，“放心，不是我做的。”

随后，他抬起汤勺递在章小夏唇边，她眉头一动，“我自己来。”

魏无羡正欲开口拒绝，可她快人一步接过他手上的瓷碗，自顾自的一勺又一勺吃着。

望着她略显局促与努力撇开关系的模样，他眸底闪过一丝揪心的晦涩。

片刻后

章小夏将瓷碗交换给他。

想着他该离开了，可当魏无羡自然接过，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对了，你体内的寒毒是怎么解的？”

她皱眉，想着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过还是实话回答，“血傀术与寒毒有压制的能力。”

随即，她也问，非常自然的衔接，“那你呢，是怎么活过来的？在金麟台时听金光瑶说，是因为舍身咒，那是什么？”

魏无羡表情顿僵，他怪异、深深注视着眼前佯装自然的去试探自己的女人，动了动艰难的唇，嗓音带着干巴巴的笑，“我也不知道。”

她继续试探，“那日金光瑶说，舍身咒是你所创，莫玄羽就是看了你之前的手稿。”

“胡言乱语，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份手稿。”他蹭地一下从床边站起来，情绪顿时激动起来。

章小夏脸色冷了下来，“可在乱葬岗时，我的确看到你时常在一本册子上记录什么。”

这句话后，他沉默了。

短短几秒内，卧房内一片冷寂，她什么都听不见，烦躁彻底暴露在眉眼间，她不耐烦:“魏无羡！”

下一秒，魏无羡松开手，瓷碗掉在冰冷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将她扑倒在床榻上，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抵在床上，让她无法离开。

章小夏推了两下，发现根本毫无作用后干脆就放弃，她气喘吁吁，咬着牙，“滚开！”

垂下的发梢与她长发交缠，魏无羡俯身，直勾勾盯着她那无神可却十分漠然的双目，他的眼神里饱含痛楚与深情，眉梢微蹙，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情感煎熬。

那发红的眼眶底是欲落未落的泪滴，更是将这份浓烈的情绪推向极致，满是无力。

他强忍着喉间的疼涩，低道:“我这一生好像从来都没有顺利过，孩童时无父无母，在外流浪一段时间后被江叔叔收养，可又得虞夫人厌恶，时时忍耐她对母亲的恶语，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章小夏一怔，意料不及他突然提起过往疼痛。

他又继续道:“长大后，得罪温晁，江氏几十余人皆因我被残害身亡，而我也被扔进乱葬岗，苦苦挣扎在那生活了三个月。”

“后来为温氏俘虏一意孤行，被判上离经叛道的罪名，终于好不容易过得平静了，最后又受人诬陷，遭人设计杀了金子轩，不夜天又杀了盛乾，师姐也死了，你们都对我恨之入骨，我终于变得孤身一人，以跳下悬崖结束一生。”

章小夏眉微蹙，每一句都让她胸口一阵钝痛，无论过了多久，她永远心疼他的遭遇，永远为之动容。

可是……

她抿紧双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后，她听见魏无羡悲伤的声音，“夏夏，我也很可怜，你心疼心疼我吧，再爱爱我吧……”他眼眶红红的要滴血一样，双唇止不住颤抖，眼神透着深刻又难过的渴望与期盼。

等待回答的期间，魏无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半晌，章小夏:“可是魏无羡，爱与不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也一样。”

一句毫不意外的话。

魏无羡眉角因极致的痛苦而抽搐，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不甘，有绝望，更有那蚀骨的眷恋。一滴清泪终于忍不住，混着决绝，砸在章小夏的眼睑上。

她一动也不动，阖上双眼。

此话，将二人隔绝彻底。

魏无羡猛地起身，抹了一把湿润的脸颊，他斜着眸，倔强的背影，“无论你说什么，无论你在想什么，我的心依旧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