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
许明远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立刻又闭上了眼。耳边传来急促的诵经声和铜铃的清脆声响，鼻腔里充斥着线香和艾草的气味。
"他回来了！"周教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许明远尝试再次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他躺在白云观的法坛中央，四周七盏油灯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缕缕青烟袅袅上升。张道长满脸汗水，手中的铜钱剑断成两截落在地上。铜镜就在他身边，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诡异地没有破碎。
"雨晴！"许明远挣扎着坐起来，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T恤前襟有五道抓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过，却没有流血，只有五条发黑的血痕。
"在这里..."林雨晴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许明远转头，看到林雨晴躺在另一个蒲团上，脸色苍白如纸，但身体已经不再透明。她手腕上的红绳依然完好，与许明远手腕上的相连。最令人欣慰的是，她眼中又有了神采，不再是那种恍惚的状态。
"你做到了..."林雨晴伸出手，许明远紧紧握住。她的手冰凉但真实，不再是那种可怕的虚无感。
张道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神色却依然凝重："许施主，你在镜中经历了什么？"
许明远简要叙述了见到赵秀娥和赵全的经过，以及他的承诺。听到要安葬赵秀娥的遗骨时，张道长微微点头："善哉。怨灵执念消解，此乃上策。"
周教授帮许明远坐起来，递给他一杯热茶："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许明远看向窗外，惊讶地发现天色已经泛白："我去了那么久？"
"整整六个时辰。"张道长沉声道，"子时入镜，日出方归。红线几乎断裂，若再迟片刻..."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许明远这才注意到手腕上的红绳已经磨损得几乎透明，只剩几根细丝相连。他小心地解开绳结，绳头却像生了根一般牢牢黏在皮肤上，轻轻一扯就带来钻心的疼痛。
"别硬来。"张道长制止了他，"此绳已与你魂魄相连，强行解开恐伤元神。"
林雨晴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更奇怪的是，解开后的红绳并没有掉落，而是像纹身一样在两人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色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紧勒造成的。
"这是...？"林雨晴不安地抚摸着手腕。
张道长检查后眉头紧锁："镜灵印记。赵秀娥虽已放下执念，但与你们的因果未断。"他看向那面裂开的铜镜，"此镜需立即封印处理。"
就在此时，铜镜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彻底碎裂成十几块。碎片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更诡异的是，所有碎片都朝中心最大的那块聚拢，像是在保护什么。
张道长用黄布小心地拨开碎片，露出中心那块镜片——它完好无损，清晰地映照出众人的脸。但当许明远凑近看时，镜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其他人全部消失不见。而且镜中的"他"正诡异地微笑着，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什么。
"镜灵未灭！"张道长大惊，迅速用黄布包裹那块镜片，贴上数道符咒，"赵秀娥虽已超度，但这面镜子本身已成邪物，必须..."
话未说完，包裹好的镜片突然从黄布中消失无踪。众人面面相觑，张道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大事不好！它自行择主了！"
许明远感到一阵恶寒，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脊背爬上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抓痕，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现在怎么办？"林雨晴紧紧抓着许明远的手臂。
张道长沉思片刻："先找到赵秀娥的遗骨安葬，了却承诺。至于那块镜片..."他深深看了许明远一眼，"它既选择了你，迟早会再出现。届时务必立即通知贫道。"
离开白云观时，天已大亮。许明远和林雨晴像两个从战场归来的伤兵，互相搀扶着走下石阶。阳光照在脸上，许明远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你觉得...真的结束了吗？"林雨晴小声问。
许明远看着手腕上的红痕，想起镜中那个对着他诡笑的"自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两周，许明远和周教授一起查阅了大量地方志，终于在一本残破的《江淮异闻录》中找到了线索。咸丰八年，铜镜匠人赵全之女赵秀娥被当地盐商之子逼奸致死，赵全愤而杀人后自杀。由于案件涉及权贵，赵家父女被草草葬在城西乱葬岗，连墓碑都没有。
"应该就是现在的西郊公园一带。"周教授指着地图，"那里以前确实是乱葬岗，五十年代才改建为公园。"
当天下午，许明远和林雨晴带着工具来到西郊公园。时值工作日，公园里游人稀少。他们按照地方志的描述，找到了最可能的地点——一片老槐树林。
"这里阴气好重..."林雨晴搓了搓手臂。尽管是盛夏午后，槐树林里却凉飕飕的，连蝉鸣声都听不到。
许明远拿着从古玩市场买来的老式罗盘，指针不停旋转，最后指向一棵最粗壮的槐树。树下土壤颜色明显与周围不同，像是被人翻动过。
两人开始小心挖掘。大约挖了一尺深时，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拂去泥土，露出一块已经腐朽的木板，下面是一具小小的骸骨，蜷缩成一团。骸骨身上还残留着红色嫁衣的碎片，怀中抱着一个几乎烂光的布娃娃。
"赵秀娥..."许明远轻声说。尽管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遗骨上，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林雨晴已经红了眼眶："她才这么小..."
他们按照张道长的指示，将赵秀娥的遗骨和那个破布娃娃重新装殓，带到白云观后山的坟地。张道长亲自做了法事，诵经超度。当最后一铲土盖上时，许明远和林雨晴手腕上的红痕突然一阵刺痛，然后慢慢褪色，最终变成了淡淡的白色疤痕。
"因果已了。"张道长点点头，"但铜镜之事尚未结束。你们要多加小心，尤其注意一切反光之物。"
回城的路上，许明远感到久违的轻松。林雨晴靠在他肩上，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几乎透明——这个联想让许明远心头一紧。
"怎么了？"林雨晴察觉到他的僵硬。
"没什么。"许明远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很高兴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当晚，许明远久违地睡了个好觉，没有噩梦，没有诡异的声音。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伸了个懒腰，却发现林雨晴不在床上。
"雨晴？"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许明远起床寻找，公寓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餐和一张字条："去买菜了，很快回来。爱你。"
他微笑着坐下吃早餐，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一则突发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晨六时许，西郊公园管理人员发现一棵百年槐树被雷劈中，树干裂开，露出两具骸骨。据初步判断，可能是清代遗骸。更奇怪的是，树洞中还发现了一面保存完好的铜镜..."
许明远的勺子掉在地上。槐树？两具骸骨？他明明只挖出了赵秀娥的...
新闻画面切换到现场，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许明远还是认出了那棵老槐树。而记者身后的地面上，隐约可见一具成人骸骨和一具较小的骸骨并排摆放。成人骸骨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许明远松了口气，以为是林雨晴回来了。他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小的快递盒放在门口。
盒子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人"许明远"三个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进屋里拆开。
里面是一个古旧的红木匣子，匣盖上用金漆写着"照影留魂"四个字。
许明远的心跳几乎停止。他颤抖着打开匣子——里面是那块消失的铜镜镜片，完好无损，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镜片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第一百个。"
许明远猛地抬头，看到浴室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梳妆镜中，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正缓缓转身。但这一次，她的脸不再是赵秀娥，而是...
"我回来了！"林雨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许明远慌忙合上匣子，转身看到林雨晴拎着菜篮站在门口，笑容明媚如常。但当她走过穿衣镜时，许明远分明看到——镜中的"她"没有跟着转身，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慢慢上扬到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达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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