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过往事

第一节

“我喜欢你，你还听得到吗？”她轻声呢喃，心中满是酸楚。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肩并肩站在流星雨下许愿，要手牵手漫步在祖国的壮丽山河，要共享每一道令人垂涎的美食，还要一起去俄罗斯留学，探索未知的世界……”

“小羽，请不要离开我，好吗……”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枕头。

那令人窒息的噩梦如影随形，即使醒来，它的阴影仍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床头柜上，小度音响还在放着悠扬而又略带哀伤的歌曲：“我的爱人你安心地睡吧，来世变成一朵莲花……”

第二节

当她们的笑声漫溢，穿透储物柜的铁皮缝隙，伴随陈年涂改液剥落的细微碎响。

实验楼隐秘的拐角，监控无法触及之地，风铃木花瓣以三倍速匆匆告别枝头。

晨跑轨迹上，鞋带总在第七圈准时松开，如同医务室时钟凝固的11:25，静默而执着。

午餐便当内，梅干悄然蜕变，紫得如同淤青，保鲜膜在微波炉的热浪中鼓胀，模拟着肿胀的轮廓。

“别再助我，求你了。”

“阿玥，你看不见吗？我深陷疯狂，是个病人。”

“停止吧，别再为我受累，你已承受了相同的苦楚。”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空荡的教室，尘埃在光束中无声浮动。她跪在斑驳的光影里，冰凉的手指轻颤着捧起我的手，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第三节

医院的走廊总是那么长。

阿玥抱着素描本和彩色铅笔，脚步轻快地穿过消毒水气味弥漫的走廊。每周六下午三点，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精神科住院部的708病房门口，就像过去87周一样。

"小羽，我来了！"她轻轻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推门而入——这是她们之间的小默契，小羽总说医院的敲门声让她紧张。

但今天，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窗帘紧闭，将四月的阳光挡在外面。小羽蜷缩在病床上，背对着门，瘦削的肩膀在宽大的病号服下显得更加单薄。

"小羽？"阿玥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那里已经堆满了她之前带来的画册、CD和半盒没吃完的巧克力。

没有回应。只有心电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阿玥咬了咬下唇，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在昏暗的病房里依然闪着微光。

"看，我把我的同学们写给你的祝福都折成星星了。张明说他数学竞赛拿了二等奖，王丽丽养了只仓鼠..."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一边说一边拧开瓶盖，倒出几颗星星在掌心，"你要不要拆开看看？"

床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阿玥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星星的棱角。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小羽完全不理她。上周她们还一起画了那幅水彩，小羽甚至笑了——虽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但阿玥确信那是个笑容。

护士轻轻推门进来，看到阿玥时露出歉意的表情。"阿玥同学，小羽今天状态不太好。医生刚给她加了药，可能要睡一会儿。"

阿玥点点头，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我能再待会儿吗？就坐这儿画画，不吵她。"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监测仪上平稳的波形，轻声说："半小时后我来查房。"

门关上后，病房重归寂静。阿玥轻手轻脚地拖过椅子，拿出素描本开始画画。铅笔在纸上游走，勾勒出窗外她想象中的景色——樱花纷飞的校园操场，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六年级毕业典礼那天，阳光也是这么灿烂。阿玥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言时，注意到了台下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小羽当时站在队伍最后，苍白的脸色和黑眼圈在欢笑的同学中格外突兀。

"...然后我就摔了个狗啃泥！"阿玥边画边小声讲述上周体育课的糗事，这是她惯用的伎俩——用愚蠢的日常打破沉默。以前总能换来小羽无奈的白眼或小声的吐槽。

但今天，只有铅笔的沙沙声作伴。

画到一半，阿玥的目光被床底下一抹彩色吸引。她弯腰看去，是一本被撕坏的速写本。她偷偷瞥了眼似乎睡着的小羽，轻轻把本子勾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阿玥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她们俩的画像，用炭笔画的。画中的阿玥正夸张地比划着什么，而小羽则侧着脸微笑。画技稚嫩却生动，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一个月前。

往后翻，每一页都是她们共同的记忆：在医院天台上看的夕阳，分享一副耳机听的歌，阿玥带来的每一本书...越往后，画风越凌乱，最后一页被粗暴地撕去了一半，只剩下一只扭曲的手和几滴像是泪痕的痕迹。

阿玥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纸张。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窗帘紧闭——小羽不想看见光。

"对不起。"病床上突然传来嘶哑的声音。

阿玥猛地抬头，发现小羽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红肿的眼睛在昏暗中间或闪着微光。

"为什么道歉？"阿玥把速写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怕它也会消失。

小羽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撕了它...我画不好...什么都做不好..."

"才不是！这些画美极了！"阿玥几乎是跳起来，差点碰倒床头柜上的水杯。她迅速翻开其中一页，"看这个！你把我画得比本人可爱多了！"

小羽却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没用...我永远也好不了...你应该...别来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阿玥心里。她想起医生曾经说过，抑郁症最危险的不是情绪低落，而是患者会主动切断所有连接，像沉船自动关闭水密舱。

"嘿，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阿玥突然说，声音有些发抖，"你在体育课上晕倒了，是我和班主任送你去医务室的。"

小羽微微睁开眼。

"当时你醒来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第二句是'别告诉我妈妈'。"阿玥跪在床边，固执地抓住小羽冰凉的手，"然后第三句是'能帮我捡一下眼镜吗'，结果你根本没戴眼镜。"

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掠过小羽苍白的嘴唇。

"你看，你那时候就在道歉，明明晕倒又不是你的错。"阿玥把速写本塞到小羽手里，"现在也是，生病不是你的错，画不好更不是。这本子撕了我们就换新的，就像——"

"像纸飞机。"小羽突然轻声说。

阿玥愣住了，随即眼睛亮起来："对！就像我们折的纸飞机，飞不好就再来一次！"

她从书包里翻出几张彩纸，迅速折起飞机。第一个歪歪扭扭，第二个机翼不对称，到第三个终于有了模样。阿玥对着机头哈了口气，轻轻一掷——

纸飞机划过一道弧线，撞在紧闭的窗帘上，软绵绵地坠落。

两个女孩同时笑了，虽然小羽的笑里还带着泪。

"再来一次？"阿玥递给她一张纸。

小羽慢慢撑起身子，手指还有些颤抖，但已经接过了彩纸。她们肩并肩坐在病床上，笨拙地折着飞机，一个接一个，直到床上散落着十几架颜色各异的失败品。

当护士再次进来时，看到的是两个埋头折纸的女孩，和满床的纸飞机。阳光不知何时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看来我不用赶你走了？"护士笑着对阿玥说。

小羽抬起头，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已经找回了一点神采。"护士姐姐，"她小声请求，"能帮我们拉开窗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