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宣夜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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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阿予:
展信安。
晨起时见檐外白山茶又开了三朵,想起你总嫌我煮的茶太苦,今日特取了山茶花上的雪水烹茶。
茶叶是你去年在南山摘的野茶,我学着你的法子用银丝烘干,却不知为何仍带着涩味。
迟雪偷喝了你埋在山茶花丛下的那坛酒,醉得现了原形,此刻正抱着空酒坛在房梁上打鼾。
段半夏前日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剑穗,非说是给你的生辰礼,我悄悄拆开看过,里面塞了张字条,写着
"愿姜姐姐岁岁清欢,长乐未央"。
今晨替迟雪梳毛时,他突然说梦话
迟雪姜姐姐的山茶花酿…再加点蜜…
我愣了片刻才想起,你酿酒从不肯放蜜,说会盖住山茶花的清气。
你看,连这只醉醺醺的兔子都记得你的习惯。
此刻是子时三刻,窗外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我坐在灯下给你写信,墨迹晕开时总想起你研墨的样子——
指尖沾了墨也不在意,反倒衬得那截手腕愈发白皙。
我记得那日,你站在长安城的雨幕里,银丝缠着雨滴,像串起了满天星辰。
我原以为捉妖师与妖族注定势不两立,可你笑着递来油纸伞时,伞面上画着的歪歪扭扭的小狐狸,忽然就让我忘了所有规矩。
你总说我太过克制。
其实不是的。
每次见你踮脚去够高处的灯笼,我都想直接替你摘下整片星空

每次看你被热茶烫到舌尖又强装无事,我都想把全长安的甜酿圆子都捧到你面前。
只是我这双手握惯了剑,怕太鲁莽会惊碎这场易醒的梦。
上元节那晚,你指着天上烟花说"转瞬即逝的东西最美"。
可你不知道,我偷偷许愿时说的是:"愿姜芷予安愉,岁岁如许"。
烟火会散,但我望向你的目光,永远比上一刻更长久。
段半夏总笑话我剑穗上的同心结打得丑。
她不知道,那是我拆了二十七次才勉强成型的。
红线在掌心缠了又缠,就像我每次见你时,那些到了嘴边又咽回去的话。
今晨路过西市,看见有卖你爱吃的梅花酥。
小贩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我用剑鞘拦下整担货架时,迟雪笑得直捂肚子。
可当你捏着糕点,眼尾那颗朱砂痣微微发亮时,我觉得自己像个凯旋的将军。
昨夜练剑时,剑匣突然震鸣不止。
我循着剑意来到院中,发现你坐在屋顶看月亮。
月光淌过你发间银铃的模样,让我想起古书上说的"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其实我更怕惊扰了你——
怕你发现这个看似冷静的捉妖师,每次靠近你时,连剑穗都在发抖。
前日你问我
姜芷予若有一日我不在了
姜芷予你会如何?
我当时没有回答。
现在写在信里:
我会踏遍每一寸山河,把每一只小狐狸照顾好
我会在每年上元节买两盏花灯,一盏写满你的名字放入河中
我会守着所有你爱吃的点心铺子,直到老板们都笑问"那位姑娘何时再来"。
抽屉里存着你落下的银丝,断剑时你用来包扎的帕子,还有那只被雨淋湿的纸狐狸。
它们安静地躺在檀木盒里,像被我私藏起来的月光。
若你问我要,我定会原物奉还——
只是那颗一同被收走的心,恐怕再也还不回去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墨也快干了。
最后想说,那日你在长乐坊哼的小调,我偷偷谱成了琴曲。
等开春第一枝山茶花绽时,能否邀你共赏?
愿今夜雪落满肩,你我皆安。
——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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