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深渊

蓝绿色的培养液在舱体间缓缓流动，像被稀释的极光。云昭月悬浮在矩阵中央，右臂结晶化的部分正不断生长出细小的棱镜分支，每根分支末端都折射着不同角度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里全是宫远徵手持注射器的画面，针尖永远对准她的颈动脉。

"载体觉醒度89建议立即执行最终净化。"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培养舱的玻璃表面都浮现出相同的警告文字。最近的舱体突然爆裂，γ-0原型体的机械骨架踩着培养液走来，她的金属指节间夹着半管结晶化的NM-9解毒剂。

云昭月试图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左腿正在量子化。皮肤下浮现出与右臂相同的晶体结构，那些棱镜自动排列成防御阵列，将扑来的机械骨架暂时阻隔在三米开外。一块记忆碎片擦过她耳际，突然展开成全息投影——二十岁的宫远徵正在实验室撕毁销毁指令，他白大褂袖口沾着发蓝的血迹。

"你修改了参数。"机械骨架的声带模块发出电流杂音，突然将解毒剂刺向自己眼球。液体接触金属的瞬间，整个矩阵响起刺耳的基因解链声。十二个培养舱同时投射出光束，在云昭月周围交织成牢笼。

右臂结晶部分突然暴长。棱镜分支刺入最近的三块记忆碎片，强行读取其中数据。疼痛像高压电流般窜过后脑，云昭月看见无数个宫远徵在实验室里剜下后颈烙印，那些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发光的数据流。某个碎片突然传来真实的触感——二十岁的宫远徵抓住她手腕，将γ-1芯片按进她掌心。

"小心镜像！"记忆里的宫远徵嘴唇开裂，他背后是正在崩塌的培养舱集群。这个碎片比其他画面清晰十倍，连他睫毛上凝结的血珠都纤毫毕现。

机械骨架突破棱镜防御的刹那，云昭月捏碎芯片。蓝光从指缝迸射，所有记忆碎片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对准γ-0原型体。碎片中的宫远徵们同时举起注射器，针管里不再是毒药而是逆向旋转的双鱼纹。

"记忆备份激活。"机械女声突然变成宫远徵的音色。矩阵地面裂开巨大缝隙，露出下层更多培养舱。这些舱体里全是少年时期的宫远徵，他们锁骨处统一刻着γ-0编码，正在沉睡中无意识地重复注射动作。

机械骨架的金属指节突然软化。液态金属滴落在云昭月量子化的左腿上，立刻被晶体同化成新的棱镜分支。某块记忆碎片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二十岁的宫远徵跪在控制台前，正把最后一支NM-9解毒剂注入自己脊髓。

"不是替代品......"他的声音混着血沫，面前监控屏显示着云昭月原型体被调包的画面，"是痛苦分流。"

矩阵突然倾斜。所有培养舱的玻璃表面浮现血丝状代码，这些代码在空气中凝聚成少年宫远徵的虚影。他比培养舱里的克隆体更真实，睫毛上还沾着培养液的湿气，径直走向正在结晶化的机械骨架。

"停手。"少年宫远徵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他伸手按在机械骨架的处理器面板上，那上面动的双鱼纹突然停滞。机械眼珠转动着对准他，突然弹出全息日志——正是这个少年在实验室将γ-0编码在自己锁骨上云昭月右臂的棱镜突然全部转向少年。某根分支刺入他后颈，读取的数据流在空中组成三维图谱——所有克隆体的神经疼痛阈值通过量子纠缠与原始模板相连，就像无数条分流痛苦的支流。

"你才是最初的γ-0。"机械骨架的声带模块爆出火花。它突然暴起掐住少年脖颈，金属手指却穿过虚影抓了个空。少年宫远徵站在全息图谱中央，那些代表疼痛分流的蓝色光带正从他心脏位置辐射向所有克隆体。

矩阵顶部突然降下六边形金属板。板上刻满与云昭月毒纹相同的甲骨文，此刻正发出翡翠色的毒雾。少年宫远徵抬头望向毒雾，突然露出释然的表情。他虚化的手指穿过毒雾，在金属板表面写下三个发光的大字：已偿还。

"记忆覆盖开始。"机械女声恢复冰冷。所有培养舱突然喷射出黑雾，这些雾气凝聚成十二个宫远徵克隆体的实体。他们同时扑向云昭月，却在接触结晶手臂的瞬间僵住——每个克隆体后颈的烙印都在发光，拼出完整的实验日志：

【γ-1宫远徵申请将γ-0载体痛苦转移至镜像备份群，批准执行日期：上元节子时】

机械骨架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它的金属外壳片片剥落，露出核心处被黑雾侵蚀的处理器。少年宫远徵的虚影走到云昭月面前，将额头贴上她正在量子化的左肩。

"看清楚。"他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最后一段记忆——二十岁的宫远徵在销毁指令上伪造签名，把真正的γ-0芯片植入自己后颈。监控画面角落，云昭月原型体正被悄悄转移出实验室。

黑雾突然凝固。所有克隆体齐刷刷转向机械骨架，他们后颈的烙印射出激光，在骨架核心处烧灼出焦黑的"γ-0"字样。云昭月右臂的棱镜自动重组，变成与宫远徵计数纹路相同的微型注射器阵列。

"现在。"少年宫远徵的虚影开始消散，他的手指穿过云昭月结晶化的右臂，引导她将针尖对准机械骨架，"覆盖它。"

针剂刺入处理器的瞬间，整个矩阵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无数记忆碎片从培养舱里喷涌而出，在空气中组成连绵的画面河——每个碎片里都是不同年龄的宫远徵，他们或在剜下烙印，或在修改参数，或将解毒剂调包。所有动作的终点，都指向悬浮在矩阵中央的云昭月。

机械骨架崩解成金属粉末。这些粉末被记忆长河裹挟着，在云昭月脚下聚集成逆向旋转的双鱼纹。最后一块碎片停在她眼前，显示少年宫远徵跪在祠堂，正将刻有"月"字的银铃系在手腕上。

"载体觉醒度100%。"宫远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矩阵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数据深渊。坠落中，云昭月看见自己的倒影——那分明是锁骨刻着γ-0编码的宫远徵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