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起来。
沈杳杳将最后一把枯枝添进炉膛,火光在她清瘦的脸庞上跳动,映出一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那不像十六岁少女该有的眼神——太深,太静,像结了冰的湖,掩藏着无人知晓的深处。
“咳咳咳……”
内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杳杳添忙端起炉上温着的药碗快步走去,见婆婆正用一方素帕捂着嘴,那帕子上已染了刺目的红。
沈杳杳“婆婆,吃药。”
她扶起老人枯瘦的身躯,小心地将药汁一勺勺喂进去。
婆婆吞咽得艰难,混浊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杳杳,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喝完药,她颤巍巍抓住杳杳的手,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杳杳…去…把门关上。”
杳杳照做了。回来时,见婆婆正费力地从床板下摸出一样东西——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似花非花,似刃非刃,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仍能看清正中那个苍劲的“权”字。
“过来,”婆婆喘息着,“藏好它…去临安…权力帮…告诉他们…”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她的话。杳杳轻拍她的背,触手全是嶙峋的骨头。
沈杳杳“告诉他们什么?”
杳杳低声问。
婆婆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亮,那是一种执着了太久的执念,在生命即将燃尽时的最后灼烧。
“冬枝…开了…”
四个字,耗尽了她全部气力。她猛地向后仰倒,眼睛仍圆睁着,望向低矮的屋顶,仿佛要望穿这阻隔,直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那只枯手却还紧紧攥着杳杳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沈杳杳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婆婆的手渐渐冷去,才轻轻合上她的双眼。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三株冬树在风雪中静立,枝干黝黑如铁,一如既往地不见半点生机。杳杳记得婆婆说过,这些树从来不开花,从她记事起便是如此。
沈杳杳“冬枝开了…”
她喃喃重复着婆婆的遗言,掌心那枚青铜令牌冷得像冰。
第二日,她用旧席裹了婆婆遗体,在冬树下立了坟。没有碑,只系了一条褪色的红布——那是去年除夕,婆婆给她扎头发的,说是喜庆。
雪庐突然空得令人心慌。十六年来,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世界于她不过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三株不开花的树。而现在,她必须去临安,去那个叫做“权力帮”的地方,传一句她不懂的话。
简单收拾了行囊——不过几件旧衣和一点干粮。令牌贴身藏好,杳杳最后看了一眼雪庐,推开柴门。
初雪甫停,天地皆白。她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步离开这个她唯一熟悉的地方。风卷起雪沫,扑在她脸上,冷得刺骨。她没有回头。
临安城的热闹让她无所适从。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感官。她攥紧行囊带子,低头避开人流,帷帽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隔开了外界。
权力帮在哪里?她不知该向谁问询。婆婆从未告诉她更多。
正茫然间,前方突然响起一片惊呼!马蹄声急如骤雨,一辆受惊的马车正横冲直撞而来,人群尖叫着四散躲避。杳杳抬头时,车已冲到面前!
她僵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影从天而降,剑光如匹练划破空气!
“嗤”的一声轻响,套马的绳索应声而断。与此同时,那青影旋身,剑尖轻挑——并非有意,只是剑气太过凌厉,竟顺势挑飞了沈杳杳遮面的帷帽。
四目相对的一刹,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纷扬的雪沫在空中悬浮,折射着细碎金光。少年持剑而立,衣袂在风中翻飞,眉眼清朗如画,却带着未脱的稚气与蓬勃朝气。他看着杳杳,眼中闪过明显的讶异。
杳杳也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像是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光,明亮、温暖,与这世间的风雪浑浊格格不入。
他率先回神,还剑入鞘,抱拳一礼
萧秋水“姑娘受惊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探究,迟疑着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散了雪沫:
萧秋水“在下浣花剑派萧秋水,方才情急,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