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架下的初逢

民国二十三年春，金陵女子师范学校的紫藤开得正盛。青灰色的砖墙上缠绕着大片浅紫色花瀑，风起时簌簌落英，将青砖铺就的小径染成朦胧的紫雾。

语鸾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飞鸟集》，踩着半旧的黑布鞋匆匆穿过回廊。作为国文系二年级的插班生，她总怕赶不上课业进度，连课间休息也攥着书本往藏书阁跑。经过紫藤架时，忽听得头顶传来簌簌响动，抬头便见枝桠间探出半截藕荷色旗袍，绣着金线缠枝莲的下摆随风轻摆。

"同学小心！"

话音未落，语鸾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见一道纤细身影从藤架上轻盈跃下。落地时带起的风拂乱了她鬓边碎发，也让语鸾看清了来人模样——杏眼微弯含着笑意，柳叶眉梢挑着几分不羁，墨发松松挽成发髻，几缕发丝垂在耳畔，倒比她手中的紫藤花还要明艳三分。

"对不住对不住！"少女拍了拍旗袍上的灰，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我见这花开得正好，想折几枝回去作画，没想到惊动了妹妹。"她将手中紫藤递过来，花枝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就当赔罪啦。"

语鸾这才注意到少女身后背着的画架，帆布包上别着枚珐琅校徽，鎏金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慌忙摆手："不用不用，只是...只是爬高危险，下次可别这样了。"

"你就是新来的语鸾同学吧？"少女突然凑近，身上带着淡淡松烟墨香，"我是美术系三年级的张落渊，方才在藏书阁见过你。"她眨眨眼，"捧着泰戈尔诗集的样子，倒真像个民国新女性。"

语鸾的脸腾地红了，她本就生得白净，此刻更似染了胭脂："张学姐过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上课铃响。

张落渊懊恼地跺脚："糟糕，又要迟到！"她抓起画架转身就跑，裙摆扫过满地落花，又突然回头喊道，"放学后在画室等我，我教你画紫藤！"

暮色降临时，语鸾攥着被汗水浸湿的衣角站在美术教室门口。透过半开的雕花木门，她看见张落渊正踮脚往墙上贴画纸，旗袍开衩处露出纤细的脚踝，像极了她前日在《洛神赋图》里看到的凌波仙子。

"来啦？"张落渊回头笑，腕间银镯叮当作响，"快过来，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狼毫笔。"她将调色盘推过来，瓷盘里盛着深浅不一的紫色颜料，"画紫藤要用没骨法，就像这样..."

语鸾学着张落渊的样子，蘸取颜料在宣纸上轻点。可笔尖刚落下，就歪歪扭扭洇出一大片。她窘迫地要放下笔，却被张落渊按住手背："别慌，手腕要稳。"温热的掌心覆上来，带着画笔在纸面游走，"你看，先勾出花穗的弧度，再点染花瓣..."

窗外的紫藤在暮色中化作墨影，画室里却流淌着细碎的笑声。当语鸾终于画出第一朵像样的紫藤时，张落渊拍着手笑："真有灵气！明日我带你去玄武湖写生，那里的鸢尾开得正好。"

月光爬上雕花窗棂时，语鸾抱着画纸走出教室。晚风送来紫藤的甜香，她低头看着纸上歪斜却生动的花朵，忽然觉得这个春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温柔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