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设在水榭，果然如皇帝所说“不拘礼”。嫔妃们逗着康康玩九连环，皇子们争着喂他吃荔枝。叶云溪放松下来，撸起袖子和老王爷划拳，穆云漫与长公主们闲话家常，一时其乐融融。
变故出在一盘冰镇葡萄上。康康贪凉连吃十几颗，穆云漫拦着不让再吃，孩子扭身就跑。恰巧太傅程阁老端着茶盏经过，康康一头撞上去——哗啦！茶泼了老臣满身，琉璃盏碎成八瓣！
满场寂静。程阁老抖着湿漉漉的白胡子，脸色铁青。这琉璃盏是西域贡品，皇帝平日都舍不得用。
穆云漫急忙上前赔罪，叶云溪一把拎起孙子按在地上：“小孽障！还不磕头！”康康吓懵了，哇哇大哭。
皇帝却哈哈大笑：“碎碎平安！程爱卿莫恼，朕库里有更好的赔你！”转头揪康康耳朵：“小子劲儿不小！程阁老的门生都不敢撞他，你倒敢！”
程阁老冷笑：“陛下宽仁，老臣却不敢纵容。叶家小郎既如此活泼，不如送进上书房磨磨性子。”
穆云漫心一沉——程阁老是出了名的严师，皇子们见了他都腿软。正要推拒，皇帝拍板：“妙！明日就跟着皇子们念书！让太傅好好管教！”
叶云溪急得瞪眼，被妻子踩住脚背。
回府马车里，康康哭累了睡着。叶云溪憋不住火：“程老古板存心刁难！五岁娃读什么书？”
穆云漫揉着太阳穴：“皇兄这是借题发挥。如今朝中盯着叶家的人多，让孩子进宫读书，既是恩宠也是约束。”
叶云溪捶腿：“老子打一辈子仗，倒让孙子当人质？”
“胡说什么！”穆云漫捂他嘴，“明日我亲自送康康进宫，你少添乱。”
夜里老两口睡不着。叶云溪趴窗台上望月：“漫儿，当年我逃学被爹吊起来打，现在孙子却要送进牢笼……”穆云漫给他披衣：“程阁老学问是好的，康康野惯了，学学规矩未尝不可。”
次日清晨，康康抱着祖母腿不肯上车。穆云漫心软得快掉泪，还是硬起肠子塞进马车。
上书房里，程阁老戒尺敲得啪啪响：“《千字文》背不完，午膳免了！”皇子们噤若寒蝉，康康缩在末座抖成筛子。
晌午穆云漫送食盒来，隔窗看见孙子一边抽噎一边描红，小手上全是墨迹。程阁老冷脸道：“公主莫娇惯，读书需吃苦。”
回府见叶云溪蹲院里刻木剑，穆云漫叹气：“别准备了，太傅连弹弓都没收。”老爷子摔了刻刀：“岂有此理！我找皇上去！”
转机在御花园
转机出在第五日。程阁老讲《史记》至“项羽本纪”，康康突然举手：“先生！项羽为什么不过江？”满堂愕然——五岁稚子竟敢提问？
老太傅眯眼：“你说为何？”
康康抠手指：“祖父说，好将军要知进退。项羽傻，我祖父聪明，打不过就跑，跑完再打！”
程阁老竟没发火，课后对皇帝道：“叶家小儿虽顽劣，倒有几分野慧。”皇帝乐得赐下点心，穆云漫得知后，连夜给太傅府送了套孤本棋谱。
一月后，康康竟适应了。清晨乖乖背书包进宫，放学还知道给祖父背《孝经》。虽仍常因捉弄皇子被罚站，但程阁老私下对穆云漫说：“此子灵透，若打磨得当，可成大器。”
叶云溪醋意满满：“臭小子！现在说话文绉绉，嫌祖父粗鲁！”穆云漫笑骂：“总比你当年‘他娘的’强！”
深秋某日，康康下学带回幅画：墨团似的山水旁，歪扭题字“祖父祖母康康家”。叶云溪盯着画，眼眶微热。
宫灯初上时，皇帝微服来访。见康康正襟危坐练字，调侃叶云溪：“姐夫，如今可放心了？”
叶云溪斟酒：“陛下这招狠！臣现在见孙子，得先递帖子！”
穆云漫端来新蒸的蟹粉包子，康康立刻破功，扑上来抢食。皇帝大笑：“终究是叶家种！”
夜深人静，老两口给睡熟的孙子掖被角。叶云溪忽然道：“漫儿，或许程阁老是对的。”穆云漫轻笑：“难得啊，倔驴肯低头。”
月光透窗，照见康康枕边的《千字文》与木剑并列。王朝的规矩与将门的野性，正在孩童梦里悄悄融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