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市交锋

暮春的雨丝如针，刺破东荒暗市的铅云。云芷贴着斑驳的砖墙前行，指尖抚过腰间皮囊里微微发烫的青铜罗盘——这是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信物，指针此刻正剧烈震颤，指向暗市深处的「鬼市街」。

暗市的青石板缝里渗着黑红色污水，两侧摊铺挂着人皮灯笼，昏黄光影里晃动着奇形怪状的摊主：有卖鲛人泪的蛇发老妇，正用骨刀剜取蚌壳里的珍珠；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蹲在角落，竹篓里装着奄奄一息的雪狼幼崽，皮毛下隐约可见溃烂的黑疮。云芷屏息绕过散发腐臭的药摊，忽然瞥见街角当铺匾额下，半块刻着饕餮纹的青铜碎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罗盘指针突然笔直指向碎片。她刚要抬步，肩头猛地一沉，三道黑影如夜枭般从天而降。为首者面覆鬼面，指尖涌出黑色雾气，瞬间凝成锁链缠向她咽喉。云芷旋身甩出袖中银线，却见银线触到黑气瞬间熔断，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青云门的小崽子，拿命来！”鬼面人狞笑，身后两个修士同时结印，地面骤然裂开，伸出数条覆满青苔的手臂抓住云芷脚踝。她腰间玉佩应声碎裂，青光闪过震开藤蔓，却见更多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半空聚成狰狞的鬼脸，尖牙咬向她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骤起。一道白影如惊鸿掠至，三尺青锋划出半轮冷月，剑气所过之处黑气如烟消散。云芷踉跄着退到断墙后，抬眼只见那剑客身姿如鹤，剑势却是青云门失传已久的「星河九转」——招式起手式与师父教她的分毫不差，却多了几分凌厉杀意。

“小心！”剑客忽然旋身，剑尖挑飞一枚破空而来的毒镖。云芷这才注意到暗市屋顶伏着数十道身影，月光映出他们腰间鬼头令牌——竟是幽冥教的杀手。剑客反手掷出三枚铜钱，叮当声中触发暗藏的机关，左侧廊柱轰然倒塌，烟尘中拉着她跃入狭窄巷道。

“你是谁？为何会青云门剑法？”云芷抵着潮湿的石壁喘息，手按在剑柄上暗自戒备。剑客摘下斗笠，水珠顺着下颌滴落，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当那张染着血痕的面容映入眼帘时，她瞳孔骤缩——分明是五年前在坠魔崖失踪的青云门大师兄楚无尘，只是当年清俊的眉眼间，如今凝着化不开的阴翳。

“师妹倒是长进了。”楚无尘擦拭剑身血迹，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当年你还追着我喊‘大师兄教我练剑’，现在倒学会孤身犯险了。”他忽然抬剑抵住她咽喉，冷冽剑气划破肌肤，“说，谁派你来的？”

云芷攥紧袖口的碎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眼前的人分明是记忆中会在她练剑摔倒时递来桂花糖的大师兄，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双刃剑，让人不敢靠近。巷口传来幽冥教特有的骨哨声，她心一横，将罗盘拍在楚无尘掌心：“找这个的人派我来的。师父临终前说，命运碎片能解开坠魔崖的封印......”

楚无尘瞳孔微震，罗盘上的朱雀纹与他内衬袖口的刺绣悄然重合。远处传来瓦片碎裂声，他忽然抓住云芷手腕跃上天井，在错综复杂的屋顶间飞掠。云芷闻到他身上混着铁锈味的沉水香，忽然想起当年藏经阁里，他总在深夜借着月光抄录剑谱，墨香与沉水香交织成她对「安全感」的最初认知。

“抓紧。”楚无尘忽然低喝，长臂收紧将她护在胸前。一枚穿云箭破空而来，在他们前方炸出刺目火光。云芷被气浪掀得险些坠落，却见楚无尘足尖点在飞箭尾羽上，竟借着爆炸的冲力旋身斩落三名杀手。他发带在风中崩断，墨发飞扬间露出耳后新添的刀疤，形如扭曲的闪电。

“去鬼市街尽头的棺材铺。”楚无尘抛给她一枚刻着骷髅的令牌，“找老板娘换身衣服，天亮前别出来。”云芷攥紧令牌，想问他为何与幽冥教为敌，为何会精通魔修功法，却见他已跃入茫茫雨幕，青衫下摆染着的血迹在夜色中宛如绽放的红梅。

棺材铺的铜铃在子夜时分响起。云芷望着镜中换上黑衣的自己，忽然发现令牌内侧刻着细如蚊足的字：「戊时三刻，城西破庙」。窗外雨声渐急，她摸出怀中半块青铜碎片，与罗盘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五年前楚无尘坠崖时，就已开始转动。

暗市的晨钟敲碎雨雾时，云芷在破庙残垣中看到了楚无尘。他倚着断碑闭目养神，膝头放着的剑鞘上，赫然刻着青云门严禁修炼的禁术纹路。她刚要开口，却见他忽然睁眼，指尖凝着的黑气与剑气缠绕，在地面画出复杂的星图。

“想知道当年坠魔崖的真相？”他忽然抬眸，眼中红丝翻涌，“那就帮我找到剩下的命运碎片。不过......”他起身逼近，阴影笼罩住她的脸，“你得先学会，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如何用善意作刃，剖开真相的茧房。”

云芷握紧腰间佩剑，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罗盘热度。远处传来暗市开市的喧嚣，而她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