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玄机

戊时三刻的破庙浸在暮色里，断墙上的蛛网沾着血珠，在晚风里轻轻颤动。云芷摸着腰间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还留有楚无尘掌心的温度——昨夜分别时，他用剑气在她掌心刻下「慎言」二字，墨迹至今未消。

“知道为何幽冥教穷追不舍？”楚无尘的声音从梁上飘下，青衫换作了玄色劲装，腰间挂着个皮囊，隐约透出腐草气息。他跃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残烛明明灭灭，映出他眼底闪过的暗红——那是修了禁术才会有的魔纹。

云芷攥紧碎片：“他们要的不是碎片，是碎片里的......”话未说完，楚无尘突然扣住她手腕旋身，一枚透骨钉擦着她耳际钉入石柱，尾羽上的鬼面纹栩栩如生。破庙外传来数十道脚步声，却是幽冥教的「阴魂十三煞」，每人手中都提着渗血的布袋，里面装着的正是暗市中失踪的修士。

“跟紧我。”楚无尘踢开供桌，露出下面刻满星图的青砖。他咬破指尖滴在星图中心，地面轰然裂开，露出盘旋向下的石阶，尽头泛着幽蓝荧光。云芷刚踏下第一级，石阶突然翻转，她惊呼着坠落，却被楚无尘捞进怀里，后背贴上他胸前冰凉的金属护心镜。

“暗市下的地宫是上古遗迹。”他的 breath拂过她耳侧，带着松烟味，“每块命运碎片都是钥匙，而我们要找的第二块......”石阶尽头是扇青铜巨门，门上的饕餮纹与云芷的碎片完美契合。当她将碎片嵌入凹槽时，门内忽然传来刺耳的机关转动声，无数箭矢破空而来。

楚无尘挥剑劈开箭雨，袖中飞出三枚铜钱，精准击中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兽首机关。石门缓缓开启，扑面而来的不是尘土，而是浓重的药味——满地散落着玉瓶，瓶中液体泛着诡异的紫色，沉淀物竟是人的指甲。云芷胃里翻涌，却见楚无尘弯腰捡起一只玉瓶，指腹摩挲瓶身刻着的「复魂」二字。

“当年坠魔崖，长老们说我修炼魔功弑师。”他声音低沉，玉瓶在掌心碎成齑粉，“可若不是他们用‘复魂术’妄图复活前任掌门，又怎会打开魔域裂缝？”云芷瞳孔骤缩，想起师父临终前含糊不清的“对不起”，原来青云门高层早已染指禁术。

巨门后是座圆形密室，墙壁上嵌着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镜中都倒映着不同的场景：有的镜中是血流成河的青云山，有的镜中楚无尘跪在血泊里，而最中央的镜面蒙着水雾，隐约可见一个戴面纱的女子身影。云芷伸手触碰镜面，水雾竟化作文字：「碎片藏于镜中影，人心困于局中局」。

楚无尘突然按住她肩膀，指尖凝着黑气点在镜面中心。镜面应声而碎，却见碎片纷飞中，真正的密室显现在镜后——石台上躺着具女尸，身上穿着青云门圣女服饰，胸口插着的正是楚无尘的佩剑「惊鸿」。云芷踉跄后退，这女子竟与她在藏经阁见过的圣女画像一模一样。

“她是苏晚晴，我未婚妻。”楚无尘拾起染尘的发簪，簪头的珍珠碎成两半，“坠魔崖那日，长老们逼我用她的魂魄祭阵，说这样才能‘净化’魔域气息。”他忽然冷笑，黑气顺着剑身蔓延，“他们以为我坠入魔道，却不知我是用禁术锁了她的一缕残魂，藏在这镜中密室。”

云芷望着石台上的女子，发现她指尖戴着与楚无尘同款的青玉指环，原来当年传遍修真界的“楚无尘弑师叛逃”，竟是高层精心策划的局。密室顶部忽然传来石块移动声，数十个幽冥教弟子倒吊而下，每人手中都拿着刻满咒文的锁链。

“楚公子，好久不见。”为首的灰衣人摘下面罩，竟是暗市棺材铺的老板娘，她腰间挂着的骷髅令牌比云芷的多出三个齿痕，“教主说了，只要你交出苏晚晴的残魂，既往不咎。”锁链骤然收紧，楚无尘挥剑斩向最近的杀手，却见老板娘抛出的粉末沾到剑身，惊鸿剑竟冒出青烟——是专破修士灵气的噬灵粉。

云芷摸到背后的石壁上有凸起纹路，竟与罗盘图案吻合。她咬牙将罗盘按上去，地面突然裂开，两人坠入更深的地宫。坠落途中，楚无尘揽住她腰肢，翻转身体用后背护住她，撞在堆积的白骨上。头顶传来老板娘的笑声：“慢慢享受吧，这下面可是当年魔域入口！”

地宫里弥漫着腐肉气息，石壁上嵌着发光的尸蜡，照亮前方蜿蜒的通道。云芷借着微光，看见两侧石壁刻满了上古魔文，内容竟与青云门镇派典籍里的“邪说”一模一样。楚无尘捡起一根断骨，骨头上刻着细小的阵图，与他袖中露出的纹身别无二致。

“当年苏晚晴坠崖前，塞给我这个。”他摊开掌心，竟是半枚刻着“魔域”字样的玉简，“她说长老们想打开通道，用活人祭祀增强门派气运。而命运碎片，就是启动传送阵的钥匙。”云芷忽然想起师父给的罗盘，背面刻着的“替天行道”四字，此刻看来竟如此讽刺。

通道尽头是巨大的圆形祭坛，九根石柱上绑着昏迷的修士，正是暗市中失踪的那些人。祭坛中央的传送阵已经亮起红光，幽冥教教主的虚影从中浮现，他望着楚无尘的眼神里带着惋惜：“你本是绝佳的容器，可惜执念太深。只要集齐四块碎片，我的元神就能借你的肉身重返人间。”

楚无尘瞳孔骤缩，这才明白为何幽冥教一路追杀却留他性命。云芷摸到口袋里的两块碎片，忽然想起镜面文字“碎片藏于镜中影”——难道第三块碎片就在苏晚晴身上？她转身想跑回密室，却见老板娘带着人堵在通道口，手中提着染血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的，竟是气息微弱的苏晚晴！

“尘哥哥，别管我......”苏晚晴的声音像破碎的琉璃，她胸前的惊鸿剑被拔出，伤口处却没有血，只有黑色烟雾溢出——原来她早已被炼成了活死人。楚无尘握剑的手在发抖，黑气不受控制地暴走，周围石壁开始龟裂，露出更深层的魔纹。

云芷忽然福至心灵，将两块碎片按在祭坛边缘的凹槽里。罗盘突然腾空飞起，与碎片共鸣出青光，竟将传送阵的红光压制下去。幽冥教教主虚影发出尖啸，祭坛四周的修士突然同时睁眼，眼底泛着与楚无尘相同的暗红——他们都被种下了夺舍咒！

“用剑气引动星图！”云芷大喊着抛出铜钱，楚无尘瞬间会意，惊鸿剑划出的不再是青云剑诀，而是融合了魔气的新招式。星图在祭坛上方展开，如倒扣的苍穹，将幽冥教众人的咒术反弹回去。老板娘的锁链缠上云芷脖颈时，楚无尘的剑已经穿透她肩胛骨，溅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你以为自己干净？”老板娘狞笑着化作黑烟，“青云门和幽冥教，不过是一丘之貉......”话音未落，传送阵红光暴涨，教主虚影扑向楚无尘。云芷本能地扑过去，却见苏晚晴不知何时挣脱锁链，用身体挡住了那道虚影。

“晚晴！”楚无尘接住逐渐透明的女子，她的面容在红光中变得清晰，眼中终于有了生机。“对不起......当年我自愿祭阵，想阻止长老们......”她的指尖抚过楚无尘眉骨，“碎片......在藏经阁的星象仪里......”话未说完，化作点点荧光渗入他胸口。

地动山摇中，楚无尘抱着苏晚晴的发簪，忽然露出释然的笑。他抓起云芷冲向通道，背后的传送阵轰然崩塌，无数魔纹顺着地面蔓延，在他脚踝刻下咒印。当他们终于爬出地宫时，暗市已被晨光笼罩，摊贩们像往常一样摆摊，仿佛昨夜的厮杀只是幻觉。

“接下来去哪？”云芷望着他脚踝的魔纹，那纹路正顺着血脉缓缓爬升。楚无尘摸出第三块碎片，碎片上的饕餮纹与他护心镜的纹路重合，映出远处青云山的轮廓。

“回青云门。”他将碎片收入囊中，语气平静得可怕，“既然他们想玩局中局，那我就做那个破局的人。不过在此之前......”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呼吸灼热，“师妹最好想清楚，站在我身边，可能再也无法回头。”

云芷望着掌心淡去的“慎言”二字，想起镜中苏晚晴的笑容，最终将罗盘紧紧攥在手心。远处传来青云山的晨钟，这一次，她选择与阴影并肩，只为剖开所谓“正道”的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