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杨戬想了很久很久。
结合于沉香最近种种奇怪的表现，杨戬敢笃定——这孩子绝对在策划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打开台灯，拿起书桌上的《心理学与青少年行为分析》。此书页面已经折了十几个角，杨戬顺着折痕翻到“青春期情感表达障碍”那一章。他一边轻轻抚平书页，一边瞥向旁边从沉香书包里“缴获”的“赃物”：
——糖纸折的千纸鹤，翅膀上还细心地描了莲纹，和他领带夹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杨戬”，有些被圈起来，旁边标注着“心跳+1”“今天多看了我三秒”。
——最离谱的是那盒创可贴，背面画的人体示意图上，箭头精准指向手腕、锁骨、腰侧……全是杨戬平时不经意会露出的皮肤位置。
“这小子……”杨戬低喃，指尖悬在创可贴上方，犹豫了一瞬，还是翻开了最下面那张——这张的箭头直指喉结，旁边还龙飞凤舞地批注：“想咬。但怕舅舅揍我，先贴个创可贴假装受伤行不行？”
杨戬“啪”地一声合上书本，书页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关掉台灯，一头扎进被窝，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黑暗里，他无意识地轻咬着食指关节，耳尖烧得发烫，连带着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他早该察觉的，从沉香开始用那种灼热的目光盯着他批作业，从少年“不小心”把蜂蜜水换成酒精度0.5%的果酿，再从那篇《论三尖两刃刀的二十七种用法》里夹带的私货……
杨戬突然慌了。他猛地翻过身去，五指死死攥住被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什么时候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床单上划出一道银白色的细线。杨戬盯着那道忽明忽暗的光痕，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明天清晨，该怎样面对那双总是亮晶晶望着自己的眼睛？
难道真要……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在唇齿间。杨戬阖上双目，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
翌日清晨。
杨戬顶着黑眼圈推开了卧室门。
沉香像个没事人一样，正蹲在客厅地板上，用杨戬的领带绑哮天犬的爪子玩。听到声响后，少年仰起了脸，晨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上跳跃，将那个过分灿烂的笑容镀了层金边。
“舅舅早安！”沉香的声音清亮得像是浸过山泉，手上却不动声色把领带往身后藏了藏。被五花大绑的哮天犬呜咽着滚到杨戬脚边，脖子上还挂着“沉戬的狗”字样的硬纸牌。
杨戬的目光在沉香和领带之间游移，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他昨夜辗转反侧时演练的几十种开场白突然全部失效，最终只挤出一句：“……解开放她。”
沉香闻言立即松开领带，却在起身时故意踉跄了半步。少年温热的掌心贴上杨戬小臂，指尖正巧压在那道昨晚创可贴示意图标注的位置。“舅舅没睡好吗？”他凑得极近，呼吸间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睫毛垂下时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我煮了醒神茶。”
杨戬条件反射地后退，后腰撞上玄关柜发出闷响。沉香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身时发尾扫过舅舅泛红的耳垂。少年哼着走调的小曲往厨房去，宽松的居家服领口随着动作滑落，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那上面“杨戬所有物”的字样，竟真被沉香用朱砂笔一笔一画地重新描摹得端端正正。
蜂蜜的甜香忽然逼近，杨戬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沉香困在了玄关的阴影里。少年微微俯身时，投下的身影将他完全罩住。杨戬后知后觉地发现，沉香竟已高出自己小半个头——那个会拽着他衣角要糖吃的小糯米团子，究竟是什么时候长成了这般具有侵略性的模样？
尖锐的闹铃骤然响起——是杨戬昨晚特意设定的上课提醒。他如蒙大赦般抓住这个契机，一个侧身从沉香臂弯下钻出去，手忙脚乱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
“七点二十了！”杨戬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连西装扣子扣错位都没发现，“早读课迟到三次要记过对吧？”他单脚跳着穿鞋时差点被鞋带绊倒，最后干脆把皮鞋拎在手里就往门外冲。
沉香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来。他慢条斯理地把醒神茶倒进保温杯，路过玄关时指尖一勾，准确地把杨戬落下的领带夹揣进口袋。哮天犬叼着书包急匆匆追上来时，他俯身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眼底漾着狡黠的光。
“别忘了中午到学校里来，”少年将书包甩上肩头，回头时眼角眉梢都染着明媚的笑意，“咱们给舅舅准备的‘惊喜’，可不能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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