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戬不得已搬出那套世俗的理论后，沉香安静了整整两个月。
可杨戬知道，可这份“安静”并不是真正的退场，更像是深水之下潜伏的暗流。
沉香没有再追问，也没再耍赖地围着杨戬转。这两个月，沉香似乎把时间和注意力都投入到了高考备战里。杨戬每天都能看见沉香埋头苦读的认真模样：回家比以前晚，常常半夜两三点房间还亮着灯。隔着卧室门缝隐约能听见翻书、写字的沙沙声。偶尔杨戬夜里起身倒水，走廊尽头的门缝下仍是一线不灭的光。沉香靠在桌前，头发乱糟糟地垂着，脸埋在一堆试卷中间，像被光圈困住的小动物。
连哮天都看出了不对劲，每周至少问他十次：“沉香没事吧？”
杨戬每次都说没事。可他知道，这孩子心里翻江倒海，一点都不比那时安静。
——
两个月后，已是六月。
夏夜的蝉鸣在梧桐树梢织成一张绵密的网。高考结束的蓬莱毕业界师生们包下了整座露天烧烤吧，橙黄串灯在暮色里摇晃，将少男少女们的发丝和冒泡的啤酒杯都镀上毛茸茸的光晕。
沉香隔着烧烤架飘散的烟雾望杨戬，看他舅舅用指节抵开第三罐汽水的拉环，喉结随着吞咽划出银亮的弧线，像是月光划过湖面。
少年突然踢开塑料凳，在同学们起哄声里歪进杨戬怀中，后颈蒸腾着蓝莓味果酒的甜香，混着他身上那点隐约的沉香木气息。
“舅舅……”沉香故意把呼吸喷在对方耳后敏感处，扶在腰侧的手掌骤然收紧，“这是我第九十八次问你了……”
“你，喜欢我吗？”
杨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远处有人打翻了冰桶，碎冰碴滚过水泥地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他忽然托着沉香的腿将人抱到膝头，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少年瞬间僵成一块烧红的炭。
“你喝多了。”杨戬叹了一口气。
少年在逐渐失控的心跳声里张嘴，虎牙叼住那截近在咫尺的耳垂。
“那等我第九十九次问的时候……”齿尖碾过软骨，满意地听见头顶的呼吸乱了节奏，“你必须回答。”
——
聚餐散场后，杨戬没有直接回家。他将沉香托付给“二十贯”，让他安全把人送回去，而后转身钻进出租车，一路驶向市中心那条灯火通明的小吃街。
梅山烧烤摊的霓虹灯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杨戬站在街对面，盯着那闪烁的“梅”字看了许久。他很少主动约酒，但此刻，他需要一杯足够烈的酒，需要一个足够清醒的旁观者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二爷！”老康眼尖，第一个发现了站在摊位前的杨戬，立刻拍了拍身边的塑料凳，“来来来，正好刚烤好的鸡翅！”
杨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坐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他接过老康递来的啤酒，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老姚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学校又让你带毕业班了？”
杨戬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瓶上凝结的水珠。傍晚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沉香灼热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触碰，还有那句带着明显暗示的“辅导作业”。更让他心烦的是，当魔礼寿出现时，自己竟然会因为沉香明显的占有欲而感到一丝……愉悦？
“那孩子最近越来越过分。”杨戬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老康正啃着鸡翅，闻言抬起头：“谁？你家那个天天拆房的小崽子？”
“他今天，当众……”杨戬皱起眉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摸我。”
老姚烤串的手一顿，铁钳差点掉在炭火上。“嗐，年轻人中二病！”他干笑两声，“隔壁火锅店老板的女儿还天天说她是奥特曼的女人呢！”
“这不一样。”杨戬捏了捏眉心，又仰头灌了一口酒，“他、他居然想……”咬我纽扣几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太荒谬了，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外甥产生这样的联想？
老康突然放下鸡骨头，眼睛瞪得溜圆：“等会儿！那小子该不会喜欢你吧？”他动作太大，旁边的啤酒瓶“咣当”一声被碰倒，金黄的液体在桌上蔓延开来。
杨戬被酒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脸颊不知是因为情绪还是酒精变得通红：“胡说什么？我是他舅舅！”
“你看啊，”老康突然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这年头的‘喜欢’分三种——”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道：“正常版：‘舅舅真厉害！’暧昧版：‘舅舅只能教我写作业！’”
杨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伸手想抢过手机，却被老康灵巧地躲开。
“沉香版：”老康提高音量，声情并茂地朗读，“‘想咬开他第二颗衬衫纽扣看看是不是和薄荷糖一样清凉’……卧槽？！”手机突然被杨戬一把夺过，力道之大让屏幕瞬间裂开几道纹路。
“他什么时候写的这个？”杨戬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手指紧握着那部可怜的手机。
老康和老姚交换了一个眼神。“呃……上周五？他在朋友圈发的，仅限我们几个可见。”老康挠挠头，“我以为你知道……”
杨戬深吸一口气，把破碎的手机扔回给老康。他当然不知道——自从沉香升入高中后，他能看到的沉香的朋友圈就只有几首奇怪的歌。现在看来，这显然是有原因的。
老姚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二爷啊，你先别管他喜不喜欢你——你想想，要是沉香跟别人谈恋爱，你会有什么感觉？”
“他敢！”杨戬下意识地捏断了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木屑刺入掌心带来细微的疼痛。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老康一拍大腿：“看！你这不就是吃醋吗！当年我喜欢的姑娘看别人一眼，我也这反应！”
杨戬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他是沉香的舅舅，是老师，是监护人——他怎么……他怎么可以……？
“可我是他……”杨戬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片段：沉香亮晶晶注视着他的眼睛，少年锁骨上那行“杨戬所有物”的朱砂字迹，每天早晨蜂蜜水杯底藏着的小便签……
老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爱情这玩意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你俩虽然有血缘关系，但你养他这么大，当爹当妈当舅舅，现在当个对象咋了？”
杨戬盯着酒杯发呆，杯中的啤酒泡沫一点点消散，就像他多年来筑起的那道伦理防线。老姚塞给他一串烤肠，语重心长地说：“听兄弟的，试试吧！大不了就说‘舅舅教你谈恋爱’！”说完还大笑着竖起大拇指。
“就是！”老康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举着酒杯摇摇晃晃，“你当年带领咱兄弟几个捕人多时潇洒！现在转个对象身份咋就怂了？”
过了一会儿，杨戬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两个醉醺醺的兄弟都愣了一下。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玻璃杯在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去他的伦理。”他轻声说。
老康和老姚对视一眼，同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老康从油乎乎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来来来二爷，我这有本《恋爱兵法》，借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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